44. 不知南北

作品:《仙君总想把我推给情敌

    【逆梦归尘·南风第一次复生后】


    距离利州主城较远的山村,用厚重白布掩住口鼻的村民们正往挖好的坑里丢入亡者的尸体和生前的衣物用品,浇上燃油和柴棍准备一并焚烧。


    “还请仙长助他们来生投胎一户好人家,不再受病痛折磨。”


    村长对着柳砚清拱手作揖说道,随后哭皱着眉摆了摆手,示意可以点火。


    我站在柳砚清身边,望着黑烟慢慢从坑中涌出。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凡间的火葬,坑里的人或年轻或年迈,但都是因为一场不治之症夺去了生命。


    柳砚清不能用仙术救他们,所以无能为力,被村民留下说为他们祭祀祝祷。


    “凡人寿命为何如此短暂……”


    我用只有我和柳砚清能听见的声音问他。活了三千年,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死去的一天。


    “人死,是种什么感觉?浑然不知,还是有所预感?”


    柳砚清默默看了我一眼,在衣袖的遮掩下握住我的手。面上仍端着那副悲天悯人的仙人做派,出口的话却混着温热气息直往我耳蜗里钻。


    “我猜,是后者。因为我见过的人,她临死前明明站立都费力,还是说了很多不知南北的话。”


    “……”


    我知道柳砚清说的人是我,是我上一次下凡,把自己搞得掉进江水里差点淹死,被爹爹救回后失了段记忆。


    至于我为什么去西洲孤岛,为什么穿越旷野跳进直通地府的江水里,柳砚清如何知道我坠入江水救下我……全忘了。


    说来也奇怪,忘掉的记忆不是整块整块的年月,而是支离破碎的,就好像……是关于一个人的。


    把这个人的一切点滴从我的记忆中删除,进而导致我的记忆里很多地方会突然跳过一段内容,奇奇怪怪的。


    爹爹说那是起死回生之术自带的负面效果,具体被抹除的记忆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爹爹说这句话时眼睛一刻也没看我,我知道,他在撒谎。


    “算了,能活过来已是好事一件,我也不跟他计较啦。”


    我突然冒出的话,旁边的柳砚清听得云里雾里。


    “你这句‘算了’,是从哪里说起的?”


    “从爹爹说起的。说来,你还从未跟我讲过你和爹爹怎么认识的?认识你时,你已经在蓬莱仙岛求学。那之前的事儿呢?给我讲讲?”


    “想听?”


    “嗯!”


    “现在?”


    现在……恐怕不合适。坑里的亡者还在焚烧,村民早已散去,我和柳砚清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


    火光在坑底幽幽跃动,焦糊味混着热风一阵阵扑过来。


    柳砚清站在我旁边,袖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始终没说话。


    柴堆烧得噼啪作响,偶尔爆出几点火星,又很快暗下去,像被黑暗吞没了似的。


    四下里静得出奇,只有火舌舔舐皮肉的细微声响。


    我盯着那团跳动的橙红,忽然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


    可再往深想,脑子里又空荡荡的,只余下一阵没来由的钝痛。


    我收紧指尖,心中一紧。柳砚清任由我的指甲扣着他的皮肉,指腹摩挲我的掌心,似是在宽慰我。


    “等我下次死了,千万别火葬。想埋在一处花海,远离凡尘硝烟的山岗。”


    柳砚清默默听着我无厘头的话,抬手轻点耳垂原本有颗痣的位置,轻轻回了句:“……好。”


    【又拂卿柳】


    起死回生之术传闻是西洲孤岛的一个氏族,与世隔绝守护的秘密。


    千年万年过去,随着孤岛上只剩最后一个人时,这项术法也即将面临失传。


    天君召见了这位孤岛遗珠,彼时居住蓬莱仙岛的赤方神仙,方大仙。天君的意思是,起死回生之术虽有违天命,但也不可眼看着失传。


    方大仙的四个孩子皆没有习医的天赋,倒不如从年轻的仙人里挑选出最佳人选。


    “医仙葛榆养了个孩子,千年数百年一遇的绝世仙骨,赤方不如收他为徒,教授他起死回生之术。”


    医仙葛榆同方大仙也是有千年交情的好友,多少知道医仙与花神当年偷情之事,何时多了个孩子?


    方大仙不禁反问道:“葛榆的孩子?下一任医仙?”


    天君点头说道:“你若将这孩子教出来,不就成了你方大仙的继承者。莫非,你还想着你那小女儿继承你的仙职?”


    方大仙无奈叹道:“南风愚弱,成不了大器。”


    天君大笑,笑声中不带任何凌厉,似是和老友谈笑一般。天君也是明白方大仙的烦心事,自知晓了葛榆身边那孩子的情况后,便一直有此想法。违背人生死常理的术法是不该存在,但难保今后会有需要的时候。


    人都是自私的,何况是神。


    “那孩子名叫砚清,你若答应,我便让他过几日去蓬莱仙岛,拜你为师。”


    “谢天君。”


    蓬莱第几宫,云淡风轻,霞光普照。随人指引,砚清初次登上蓬莱仙岛,步入蓬莱第几宫。


    穿过亭台楼阁,在一处后院的凉亭见到了医仙口中“可怜的老友”赤方神仙。


    医仙说,自从赤方神仙的夫人桑竹去世后,大仙常把自己关在蓬莱第几宫,一来看管四个不懂事的孩子,二来给自己留个清心寡欲。


    “赤方神仙和四个孩子”的故事在仙界很受欢迎。甚至被某些喝醉的仙人带到人界,成了酒楼说书人乐此不疲的传说故事。但绝大多数皆有添油加醋的迹象,尤其是关于南风仙子风流的故事,层出不穷。


    砚清自小没离开过医仙葛榆,陪着医仙四处行医,没有机会去到人界的烟花柳巷享清福。这些故事,都是他在来蓬莱第几宫的路上,负责接引的人告诉他的。


    接引人还打算跟砚清讲讲大仙的三子西雨的故事,后院凉亭内传来茶水入盏的流水声,接引人匆忙告退。


    “你就是砚清?葛榆收养的那个孩子?”


    砚清看向凉亭内说话的男人,换算成凡人的年纪,顶多年仅五十,目光锐利如鹰隼,和医仙葛榆截然不同的威严。


    医仙教育自己的方式虽然严苛,但那只是与嘴上眼里,眉目间皆是温柔。


    方大仙不同,声色俱厉,光一个眼神便能震慑四方。


    方才的接引人还说,他亲眼看见方大仙抬脚踹他亲女儿的屁股。


    砚清拱手作揖,道:“砚清拜见赤方神仙。”


    方大仙与初次见面的人习惯严肃,眼睛微眯审视眼前仙界百年难遇的绝世仙骨,不由得有些欣慰和惊羡。替砚清斟了盏茶,


    “不必拘礼,你也同旁人一样唤吾方大仙吧。姓什么?”


    “医仙为我取名砚清。”


    “姓砚?”


    倒不是不能姓砚,只是疏花元君原名姓颜,颜砚二字读音相近,被有心之人听见,恐生事端。


    方大仙陷入沉默中,许久之后,脑中想出了与年轻仙人极其符合的名字。


    “吾送你柳姓,以后,你便叫柳砚清吧。”


    “谢大仙赐姓。”


    【又见东风】


    柳砚清讲述完毕,见我一直愣愣地撑着脑袋看着他,又朝我笑了一下。


    “入夜了,去休息一下吧。”


    我摇了摇头道:“今晚祝祷,我陪你。”


    整个村子都在守夜,我一个人哪儿能睡得心安理得。柳砚清捞了件披风来给我披上,又烧了壶热水泡了壶新的茶。


    “说来,我耳垂上的痣不见了,也是起死回生之术的原因吗?”


    “那倒不是。”


    说完不是,柳砚清并未接着说下去。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是村长前来请仙人给村里其他的病患诊治。答应他我会照看好自己的身体,累了就去休息后,柳砚清才安心离开。


    我回味起刚才柳砚清讲述的故事。原来他的原名没有柳姓,单是砚清二字。


    砚清……是个好名字。


    【又拂卿柳】


    眺望东海,方大仙突然惆怅道:“所以余生,吾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四个孩子有所作为。北雷、东婝和西雨除了性子差些,倒还让我省心。独独南风……唉——”


    像是陷入自责,方大仙一时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指尖在空中划出一条裂缝,缝隙张开云雾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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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在两人眼前幻化出陌生的景象——人界赵国,光州的一家酒楼,南风仙子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喝着小酒听着台上的说书人讲述新奇的故事。


    “这是吾的小女儿,南风。”


    柳砚清怔愣着,将手伸向画面中爽朗大笑的人,仿佛这样便能触摸到她。


    初见那日,南风仙子是被关了禁闭。去人间邂逅了两位凡人,偏偏在人定下想与她厮守终生时落荒而逃。方大仙震怒,关了她紧闭。虽然后来得知,她还是死性不改,拜托东婝元君引她入梦去消遣。柳砚清见到她那日,是风流成性的南风仙子整整七日没有碰过男人。


    那天以后,南风仙子收住了往外跑的性子,留在蓬莱,每日坐在东海边的焦岩上眺望,等待某人。


    柳砚清知道,她还会走,区区无趣的自己怎么留得住她。


    方大仙似乎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拂过云雾,人界的画面渐渐消散。


    不过数日不见,却如隔三秋。柳砚清收起眼底的落寞,恢复如初,假装初次见到画面里的人,询问方大仙:“南风仙子?为何会在人界?”


    方大仙瞬间面色愤怒,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怒吼道:“那孩子也不知道哪儿学的坏东西,竟敢背着吾偷跑下凡间。吃茶听书贪恋美色,正事不做,学业不精,一事无成!”


    “听闻大仙为了南风仙子不受伤害,命人在人界各处供奉您的神像?”


    柳砚清陪同医仙葛榆修炼去过最多的地方是医鹿山和清溪山,据他所知,两座山都供奉了方大仙的神像。洛城郊外的神殿也有,环州那般偏远之地也有。如果猜测的没错,这些地方都是南风仙子踏足过的。


    方大仙消了些气,摆着头说道:“修了有何用?她收不住心,光是看着能有何用。那孩子……终有一道跨不过去的情劫。吾询问了各路神仙,如何都找不出那道情劫最终到底是谁。”


    大仙眼中闪过柳砚清读不懂的情绪,他直起身板,更为真挚地与大仙相视。


    “若是砚清能帮上大仙的,义不容辞。”


    方大仙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他不再看柳砚清,而是起身跳下礁石,踩在海岸边松软的白沙上。


    “方才的话吾说得不明白。那道情劫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而你——”


    礁石阴影遮盖了方大仙所有的心绪,柳砚清也起身跳下,全身被阴影笼罩。师徒的四目相对,在一瞬间产生了敌意。


    “你便是她其中一道跨不去的劫。”


    赐予“柳”姓的初衷,便是望他能留住她。


    柳砚清对方大仙的话,其实早有预期。自从那夜第一次见到南风仙子,便对她心生情愫。但此刻真的亲耳听见,还是感到了诧异。


    在漫长的沉默后,方大仙只手背至身后,目光黯淡下去,继续说道:“虽然父亲不该干涉女儿的情感,但是……吾不想看她受委屈,受情爱的折磨。砚清……”


    “我在。”


    “你娶她为妻吧。”


    此话一出,柳砚清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大仙的方法,未免太荒谬。


    “贸然娶妻,她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


    方大仙回答得坚定。他深知南风的性子,生性虽风流,却比任何人渴望一段至死不渝的爱。她是那么胆小,那么自卑。不确定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穷极一生要的是什么。面对凡人许下一生的承诺,她只敢逃避。面对凡人的离世,她只认为是自己的错,拼了命去挽救。


    不愧是自己和她的女儿,真是傻到没脑子。


    方大仙轻轻叹息,对柳砚清说道:“用你的聪明才智想个办法吧。见过了她,你应当知道,她喜欢的是什么。”


    柳砚清知道吗?也许吧,心中大概描绘出了南风仙子喜欢的模样,那是与自己千差万别的模样。


    柔情似水、端正慷慨之人,平和的,温暖的,如同仲夏之月的清风,抚慰她一次又一次。如白梅纯洁,如青竹坚韧,她能轻松又安心的地方。


    他抬起眼,眸子失去了温度。


    半晌,海浪翻涌,他回头望向蓬莱第几宫的位置,郑重地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