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月白压低声音提醒：“引路鬼过来了，赶紧躺下装死，千万别出声！”


    东方明月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闷声应了句“知道了。”


    不一会儿，一群面色惨白的引路鬼飘到东方明月藏身的棺材前，透明的鬼魂径直穿过棺木。两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慌忙紧闭双眼。


    引路鬼们发现棺材里多出两个人，立刻围拢过来，嘴里机械地重复着：“新鬼！新鬼！快跟我们走！快跟我们走！”


    东方明月和闻人月白悄悄模仿着引路鬼的样子，轻飘飘地迈着步子，混在鬼群里往前走。另一边，无悲和柒月也学着他们，紧紧跟着引路鬼，一步都不敢落下，生怕露出马脚，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跟着鬼群赶路。


    没过多久，两拨人跟着的引路鬼在一处地方碰头了。


    东方明月抬眸望去，四周氤氲着浓稠如墨的青雾，丝丝缕缕缠绕在嶙峋怪石与枯树残枝间，雾气翻涌时隐约透出暗红色的幽光，空气中弥漫着腐叶与尸臭混杂的气息。


    越往前行，寒意便如潮水般层层漫上来，浸透骨髓的阴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两人对视一下，想来应该很快就会到鬼界了。


    而就是此时，引路鬼们突然扯开沙哑的喉咙齐声嘶吼道：“新鬼到！鬼门开！”


    东方明月小声叮嘱身侧人：“赶紧把面具戴上。”


    这时候，无悲和柒月走在队伍后头，还好柒月眼尖，瞧见东方明月的动作，赶忙提醒旁边的无悲：“哥哥，别忘了戴面具。”


    “轰隆——”


    地动山摇间，大地如沸腾的泥浆般剧烈震颤。


    一道巨大的青铜石门破土而出，门体表面爬满暗紫色藤蔓，扭曲的枝桠如同无数枯骨缠绕交错。缝隙间渗出幽绿色黏液，顺着沟壑缓缓流淌。


    刹那间，诡异的紫雾、红霭与绿瘴翻涌升腾，在空中交织成妖异的漩涡，石门后的黑暗深处隐约传来锁链拖曳声，似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呜咽嘶吼。


    另外一边柒月看得目瞪口呆，而东方明月盯着石门上的枯骨，心里直犯恶心。


    还没等他们多看两眼，队伍突然开始挪动，引路鬼们排着队往门里走。东方明月一把拽住闻人月白：“瞎看什么了，快走！”


    闻人月白反驳：“我没瞎看。”


    “就是瞎看！”


    “真没看！你小点声，被鬼发现怎么办？”


    “怕什么，这些鬼跟智障一样。”


    ……


    另一边，柒月双眼发亮看着眼前的画面，忍不住感叹：“好酷。”


    无悲盯着前方缓缓移动的鬼群，又瞥了眼身旁的少年，低声提醒：“队伍动了，咱们跟上，别出声。”


    穿过鬼门关后，带路的引路鬼们一下子全散了。


    就在这时，东方明月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闻人月白吓得脸色发白，一边晃着人一边喊：“明月，醒醒！快醒醒！”


    无悲赶紧上前把脉，琢磨了一会儿说：“可能是妖界容不下魔界的人。我同柒月本就没有任何法力，进来倒没事，但王上毕竟是魔王，因此一进这里，法力肯定是被压制住了。这下他突然没了法力，身体定是适应不了，眼下他跟我和柒月一样，没法力。”


    柒月一头雾水：“为什么会这样？”


    无悲解释道：“我猜测是鬼界设了禁制法阵。毕竟这是他们的地盘，总得防着外人来捣乱。三界其实都一样，仙界、妖界、魔界都会想法子限制其他界的人的法力。所以平时要是三界打起来，都选在人间，因为只有人间没这种限制。”


    闻人月白懊恼：“我怎么就没想到！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柒月安慰道：“王上是因为突然没了法力才晕的，想来应该歇一会儿就好，等等看吧。”


    无悲听了，也跟着点点头。


    东方明月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人怀里。原来是闻人月白看他昏迷着站不稳，直接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快放我下来！”东方明月脸一黑。


    “你感觉怎么样？没哪里不舒服吧？”闻人月白并未松手，一脸担心。


    “没事！赶紧松手！”


    “真没事？别硬撑啊。”


    “说了没事！再不放我就生气了！”东方明月使劲推搡着，非要下地不可。


    闻人月白轻笑道:“看来是好了，这样活蹦乱跳的。


    “你有病啊！”


    其实东方明月刚一醒，前方的柒月和无悲就听见了动静，只是看两人说话的架势没好意思打断。直到见东方明月挣开闻人月白跳下地，两人才走上前问候：


    “王上，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东方明月冷声道:“无碍。”


    ……


    他们正走进鬼市的繁华地段，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吆喝，但其实这个声音只有东方明月一人觉得熟悉。


    “各位鬼朋鬼友们，或者是外面来的人朋人友们，妖朋妖友们，仙朋仙友们，今日小摊特意推出新菜麻辣鱼豆腐！欢迎进来试吃！”


    听到动静，其他三个人都凑了过来，跟着走到一个摊位前。摊位边站着个穿粉衣服的女鬼，看着也就二三十岁，模样挺年轻。


    四个人仔细一看，心里猛地一沉。其余三人他们下意识齐齐扭头看向东方明月，可这人戴着鬼面具，根本瞧不出是什么表情。


    眼前这个女鬼，模样实在和东方明月太像了，同样白白净净的脸，连眼角上挑的凤眼都一模一样。要说有差别，就是女鬼眉心没长红痣。要不是东方明月是个男人，说她是东方明月女装都有人信。


    一时间，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东方明月瞳孔骤缩，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


    那女鬼却笑着开口：“怎么了朋友？想吃点什么？”


    他慌忙点头应下。


    “几个人？”


    闻人月白抢先答道：“姐姐，我们四个！”


    “好嘞，四份鱼豆腐。”


    无悲压低声音问：“王上，您怎么了？”


    柒月也忍不住嘀咕：“这姐姐长得也太像王上了……”


    闻人月白撇嘴：“哪有长辈像晚辈的道理？”


    东方明月强装镇定：“我没事。”


    “还说没事，声音都在发抖。”


    “要你管！”


    柒月追着问：“王上，您跟她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怎么可能，”他硬着头皮反驳，“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


    女鬼性格格外爽朗，上完菜以后，便主动凑到众人面前搭话：“听你们说话声音都挺年轻，怎么大晚上跑到鬼市来了？”


    柒月脱口而出：“跟着哥哥们匡扶正义，捉妖治鬼呢！”


    “我说呢，”女鬼笑着点头，“鬼市虽说常有人来，但大多是有背景的主儿，他们进进出出都麻利得很，不像你们待到这么晚。”


    “有背景的人怎么进来呀？”闻人月白好奇追问。


    “你们一看就是自己躺棺材混进来的吧？”女鬼眨眨眼，“有背景的人直接就能进，手里都攥着特殊口令呢。”


    东方明月没吭声，只是悄悄掀开面具一角，一边吃鱼豆腐一边听着。


    柒月好奇地问：“姐姐，你看着也很年轻！听说鬼死的时候什么样，模样就不会变了，你是不是很早就......”话没说完，柒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是啊，我29岁就没了。”女鬼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家孩子才10岁，一晃都快十年了，现在应该和你们差不多大了。”


    听到这话，东方明月猛地抬头，虽然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唇，但眼神里全是震惊。之前他还不敢确定，现在终于敢肯定——眼前这个女鬼，就是自己去世多年的母亲。


    东方明月突然的动作让在场其余四人都看了过来，他顿时有些尴尬，赶紧低下头继续吃鱼豆腐。


    闻人月白忍不住念叨：“慢点吃，跟饿了三天似的。”


    东方明月手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他一把，心道:真操了，是不是欠骂！要不是我娘在这儿！不然我就骂死你！


    闻人月白也不躲，任由他掐着。


    再看另外一边，反而其他人一边吃鱼豆腐，一边聊得热闹，岁月静好。


    女鬼叹了口气：“好在我死在最好的年纪，不用怕变老变丑。”


    柒月嘴甜道：“姐姐就算老了也是美人，叫‘美人迟暮’嘛！”


    “你这小娃娃真会说话！”女鬼被逗笑了。


    无悲问：“您一直一个人摆摊吗？”


    “我夫君今天去进货了，晚点就回来。”女鬼笑了笑，又突然低落，“其实哪有什么美满……一想到那孩子在人间孤零零的，我就难受。我们怎么就死这么早呢？”


    “不会的！”东方明月突然插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姐姐，你的孩子肯定懂你的苦衷！”


    女鬼摇头：“我对不住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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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怎么能怪你！生死哪是自己能选的！”


    女鬼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姐姐，能问问你是怎么……去世的吗？”东方明月的声音有些发颤。


    “唉，早记不清了。”女鬼眼神茫然，像是在回忆一团模糊的雾。


    “是不是被人害死的？是谁杀了你们？！”他突然抓住桌子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我不知道啊！”女鬼被他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只记得死得很突然，别的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难道你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没事，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东方明月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他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母亲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可为啥她成了鬼反而记不清了呢？


    去年他回蜀地老家的时候，看见墙上全是刀剑划出来的印子，一道又一道的，看着像国画里的兰花。这深浅不一的痕迹一看就是高手留下的，要说全天下能用兵器划出这种纹路的，恐怕只有莫问剑的主人闻人月白了。


    但他又突然想起，父母死的时候，正是闻人月白第一个跑过来救他，还帮着把父母给埋了。那时候他吓得不行，就这么稀里糊涂信了人家，压根没怀疑过。现在想想，要是当时仔细看看现场，早就该知道仇人是谁了，也不至于被人家养了6年才发现不对劲。


    一开始他也不信，后来找算命的算了一卦，算命的说他这辈子肯定会被自己最在乎的人伤害另一个重要的人。


    可不是嘛，他那么喜欢闻人月白，结果偏偏是这个他最在乎的人害了他父母。后来他还做了好多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梦里的闻人月白特别讨厌他，为啥讨厌呢？难道是怕他发现真相？怕他来找自己报杀父母的仇？


    有一天他迷迷糊糊走在路上，突然被一群强盗拦住了。


    那强盗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东方明月他一听就来气，跟强盗打起来的时候，眉间的那颗红痣突然发起光来，一开始只是隐隐发亮，后来越来越亮，他心里突然就冒出一股想打死这些强盗的冲动。


    而这时候恰恰是闻人月白赶来了，跟他说：“别打死他们，他们就是普通人。”


    他反驳说：“放任他们不管，以后他们还会去害人怎么办？”


    闻人月白说：“我会通知衙门来抓他们，咱们当修士的得行善事，能决定他们能不能活，但不能决定他们什么时候死。”


    他又说：“他们多活一天就多害一天人，我为啥要留他们的命？”


    闻人月白让他跟自己回去，他不肯，还说：“我不想拜你为师了，咱们解除师徒关系吧。”


    后来闻人月白就把他封印了。


    为啥封印他呢？因为闻人月白看出他眉间那颗痣在发光，怕他以后成了魔到处杀人。不过当时东方明月不明白这颗痣是咋回事，也不知道闻人月白为啥怕这颗痣，现在总算弄明白了。


    突然有人轻轻摇了摇他。


    闻人月白催道：“吃完了吗？该去捉鬼了。”


    东方明月应了声:“吃完了。”


    等走到了看不见那小摊的时候，就猛地朝闻人月白挥出一掌。


    “你刚才追问她死因，是怀疑我杀了你父母？”闻人月白没躲，眼神沉了沉。


    “是。”


    “你的直觉错了。”闻人月白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我若真想杀你父母，何必留着你这条命？”


    东方明月道:“谁知道你这个神经病会怎么想。”


    “随你怎想。”


    无悲赶紧打圆场：“王上，我看他不像是那种人，会不会是您误会了？”


    柒月也跟着点头：“明月哥哥，无悲哥哥说得有道理呀。”


    正说着，闻人月白突然指向对面：“看，那个黑衣女鬼！”


    东方明月眯眼一看：“鬼鬼祟祟的。”话音未落就追了上去，那女鬼见状撒腿就跑。


    “别追我啊，吓鬼呢！”


    “站住别跑！”


    “凭啥你让我停我就停？你是不是开了挂啊，咋知道我有问题？”


    “这街上的鬼都规规矩矩的，就你看着不像正经鬼。”


    东方明月一边往前跑，一边跳过障碍物又就地翻滚，还得躲开路边来往的鬼。他一把抓住那女鬼的衣领，对方总算放弃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