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被隐秘的快乐慢慢疏解。


    从梦境中带来的寒意终于彻底消退。


    取而代之是，是细密的热汗、和身心的舒展。


    颜墨卿终于安心入睡，这次，梦里没有海水，什么都没有，她睡的十分香甜。


    姜慕辰扯起床单一角，动作极轻的替她擦去额头的汗。


    眼窝里还汪着清泪，也替她轻轻蘸去。


    又帮她掖好被角，而后起床穿衣。


    起床第一件事，先把胡乱扯到一边的床单洗了。


    颜墨卿再次醒来时，就听见院外隐约传来说话声。


    睁开眼，屋里大亮。


    炕上只剩她自己，以及——


    一片狼藉的被褥。


    还有一个整理好的行军包。


    姜慕辰什么时候起来的，她都不知道。


    摸出手表看了下时间，居然已经九点半了！


    身上酸疼乏力，她裹着被子坐起来，挪到窗下，掀开窗帘一角，就看见院子里大喇喇晾着一床刚洗过的被单。


    院门外，站着五六个士兵。


    姜慕辰双手背在身后，正跟他们说什么。


    哎，这人——


    明知今天要出发，院外站着那么多士兵，还那么明目张胆的晾晒床单。


    还任凭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也不叫自己起来。


    颜墨卿做贼心虚的有些脸红。


    赶紧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找了身衣服套上。


    拉开窗帘。


    ……


    院外。


    已经打包好的几个士兵小声催促道：


    “姜营长，快十点了，咱还不走？”


    “不着急，再等等。”


    几个士兵看着院里飘荡着的床单，都有些脸热，不敢直看，又忍不住偷瞄。


    这年头，谁家没事经常洗床单啊？


    大清早床单晾出来，媳妇儿又睡到这时候没起，昨晚发生了什么，这不太明显了吗？


    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偏偏姜营长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镇定自若。


    忽然，有人抬头发现，刚刚还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窗帘，不知什么时候拉开了。


    那人兴奋的指着窗户道：


    “姜营长，窗帘拉开了！”


    谁知，众人听到这话，没朝窗户看过去，反而都朝说话的人看过来。


    就连姜慕辰也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意识到自己关注点有些不对劲。


    立马低下头，下巴恨不能戳进脖子里。


    姜慕辰转身，看见窗帘果然已经拉开了，这才朝院里走去。


    姜慕辰一走，其他几个士兵纷纷阴阳怪气的对刚刚说话的战士道：


    “你看的挺仔细啊，营长家窗帘拉没拉开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人红着脸争辩：


    “我这不着急出发吗？”


    “姜营长都不着急，你着啥急？”


    旁人窃笑。


    那人在心里骂自己：


    叫你乱看、叫你多嘴、显你能耐是吧？！


    但是——他是真的着急出发啊！


    他很担心，小嫂子要是睡到下午才醒，营长不会要等到下午吧？


    所以看见窗帘被拉开，战士才那么高兴，没想到嘴上没有把门儿的，直接喊了出来。


    ……


    屋里，姜慕辰一进屋，就看见颜墨卿起来了，正从里屋往外走。


    身上裹了件很有民族风特色的针织披风。


    散乱的头发来不及打理，随便捋了两下，顺着右肩、垂在胸前。


    因为几乎一夜没睡，颜墨卿脸色憔悴，两个黑眼圈跟熊猫一样，还在迷瞪着。


    看见姜慕辰进来，颜墨卿刚要说什么，姜慕辰已经上前把她抱进怀里。


    “怎么没叫我？”颜墨卿责怪道。


    怎么能忍心叫她？


    一夜没睡，清晨刚要睡下，又开始做噩梦，哭的眼泪直流。


    一直到再次入睡，眼睛都是湿的。


    这会儿眼角还带着泪痕呢。


    姜慕辰没再提清晨的噩梦，只希望她已经将那个可怕的噩梦完全忘了、再也不要想起来。


    匆匆交代道：


    “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走了后，会有女排的杨排长每天过来帮忙，还有一个王班长，也会经常过来，你有什么要干的，交给他们就行，入冬后保暖的衣物，杨排长也会送来，家里米面粮油还有蔬菜，都不用你操心，到时自会有人安排。”


    颜墨卿又好气又好笑：


    “这些我自己都能解决，你干嘛交给别人，还嫌话柄不够多？”


    “我不放心，”姜慕辰一遍遍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天凉了，一定要注意保暖，及时戴帽子，手套一定要带，你南方长大的，可能不适应北方的冬天，千万别冻了，如果下雪，尽量少出门，院子里的雪也会有人过来帮忙扫，还有其他事，我已经嘱托隔壁的蓝嫂子，她会帮忙照料。还有，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的话，杨排长会过来陪你睡……”


    一听说还有人过来陪自己睡觉，颜墨卿赶忙打住：


    “不用，我能照顾自己！”


    而后撑开胳膊。


    姜慕辰松开手臂，低头看她。


    经历昨晚的耳鬓厮磨，这一刻的分别更显的揪心与不舍。


    姜慕辰强行忍住不让情绪流露到脸上，只捧着她的脸、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那句“我走了”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颜墨卿也仰头看着他。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因为昨晚毫无保留的相处，她这时再看姜慕辰，有种奇特的感觉。


    又熟悉、又陌生的。


    她从披风下面伸出一只手，也摸了摸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快去吧，别让那么多人等你。”


    姜慕辰点头，终于松开了手，到屋里去拿行军被。


    看见一旁双人棉被凌乱的敞开，他又迅速的把被子叠了，收到炕琴上，又争分夺秒的嘱咐：


    “天冷了，以后都盖这个厚被子吧。”


    “嗯。”


    “饭菜在锅里温着，等会儿就吃了。”


    “好。”


    “还有，刚刚每个墙角我都放了老鼠药，你注意点，如果有毒死的老鼠，不要害怕，让女排的杨排长过来扔了就行——”


    怕他叮嘱起来没完没了，颜墨卿笑道：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专心忙你的工作就好，快去吧。”


    姜慕辰还是不忍心说出那句“我走了”。


    脚步迈到堂屋门口，又折回来，在颜墨卿额头轻轻一吻：


    “等我回来。”


    颜墨卿微笑点头。


    姜慕辰要走，刚要转身，又回头问了句：


    “对了，昨晚，确定不会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