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月眼睛迷迷蒙蒙的，感觉祀渊在自己眼前乱晃。


    她伸出手去，小巧玲珑的手凭感觉抓住祀渊的衣领：“祀……祀渊……嗝，你说，说，说的那个妖……嗝，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祀渊低头看着紧紧抓住自己肩膀的手：“……”


    上好的绸缎在姜云月手中被揉变了形，姜云月见祀渊不答，把他往前扯了一下：“你快说呀！”


    两个人离得很近，姜云月的眼睛很亮，祀渊咽了咽口水，还是没说话。


    他想看看这个两口酒就醉了的人族女子接下来会怎么办。


    姜云月歪着脑袋，看了祀渊半晌，又猛地把他推开：“你不说就……就算了！我明天去问百里无云！他肯定知知知知道！”


    纤细的手腕暴露在空气中，被祀渊握住，祀渊隔着桌子，把姜云月往自己身边扯了扯，咬牙切齿地问：“问百里无云？”


    “是啊！”姜云月点点头，“百里无云他看起来，比你……好接近一点，应该比较，嗝，靠谱。”


    祀渊气笑了。


    怎么之前没发现姜云月是个被人卖了还会替人数钱的性子？她真以为百里无云那天晚上来“指点”她是巧合？


    那日白天，祀渊在探查迷阵的时候漏了点妖气，晚上百里无云就找过来了，在会川郡捉妖司的时候，百里无云也一直在看他，显然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我不好接近？”祀渊俯身在姜云月耳旁问，姜云月喝了酒，气息很烫，但祀渊的气息比她更烫，像在忍耐着什么。“姜云月，我帮了你那么多次，我不好接近？”


    “是不是就因为你是人，我是妖，所以你才对我……”


    “胡说！”姜云月惊觉地站起身，用手捂住祀渊的嘴巴，“不要在外面说出自己的身份，被别人知道就完啦！”


    祀渊看着客栈房间熟悉的装修，无语。


    他俩在祀渊房间喝的酒，哪里是外面，哪里有别人。


    姜云月站着，祀渊坐着，姜云月看着祀渊的墨绿色的瞳孔，思考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不是不善良，你帮了我好几次，我应该谢谢你，可是我总觉得……总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有点大。”


    手腕再一次滑落，祀渊这次没有抓住，他看着姜云月无力地坐回椅子，眼里有雾气。


    姜云月把放在桌上的明光剑抱起来，放进怀里：“我刚来的时候很莽撞，遇到几个小孩，面对他们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可厉害了，像我的师父一样教他们功夫，后来我去了槐县，正好遇到他们被诬陷，我用小聪明延缓了县令断案的时机，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再后来，我遇到邵正，熊二为了保护我，扑到炼玄鞭上，血肉模糊，邵正治疗他的时候，我还是自信的，我觉得自己能行。”


    姜云月说的这些祀渊都知道，从山神庙开始祀渊就一直在姜云月身边，只是姜云月不知道。


    “再后来，探查出杨氏布庄的秘密，又获得了明光剑，我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姜云月的眼神有着不同于白天的茫然，白天的时候，她是坚强又活泼的，祀渊从来都不知道姜云月内心其实这么的……沮丧。


    “可是邵正死了，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也会死在槐县郊外。”姜云月扭过头，短促地朝祀渊笑了一下，“不对，没有你的话，我根本就去不了槐县郊外，祀渊，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没有追过去，是不是就能保护好邵正了？邵正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反正霍风和张婉柔后面都去郊外了。”


    两行热泪猝不及防的从姜云月眼眶里滴落下来，她吸吸鼻子，用手背擦掉眼泪，声音里满是破碎的哭腔：“我不敢赌，我后面设想过很多次，我再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会选择追出去，因为我不知道霍风会不会舍命保护熊二，而邵正也一定会把我推出去。”


    “祀渊，我在每一次的设想里都放弃了邵正，你说，如果我跟你一样厉害，是不是根本就不用做取舍了？”


    祀渊倒出一杯茶，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推给姜云月：“你喝多了。”


    姜云月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喝多，再说现在吧，我们到了会川郡，遇到百里无云，去了会川郡的捉妖司，我才知道自己其实连捉妖师的门槛都没迈进，我有什么呢？百里无云不如你，我不如百里无云，想惩奸除恶，我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下去，祀渊，我不知道。”姜云月把下巴搁在明光剑的剑柄上，喃喃。


    “惩奸除恶？”祀渊绕过桌子，走到姜云月身边，“你想除掉我？又因为实力差距过大而沮丧，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话着实不太好听，语气却少有的温柔，听着不像是生气了。


    姜云月瞪大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在怪我当时没有保护邵正吗？”祀渊蹲下来，平视姜云月。


    他当时刚化形，修为并不稳，要不是姜云月求他，他可能会直接离开。


    “不不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自己挺坐井观天的，来了外面，见过更大的世界，才知道人外有人。”姜云月苦笑一声，“天外有天。”


    祀渊沉思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我们不查季府的这个案子了吧？”


    姜云月几乎是即刻就给出了回答：“不行！”


    “为什么不行？”


    眼珠不太灵敏的转动，定到祀渊脸上，姜云月看着祀渊早已知晓答案的脸：“因为，有没有能力查，和愿不愿意查，不一样。”


    “季秋霜现在没什么帮手，我要查的。”她轻声说。


    祀渊弯起唇角，没发出声音，他早知道姜云月对这件事感兴趣了，不然当时也不会追着金顺财问。


    宽大的手掌在黑发上揉了两把，祀渊拦腰把姜云月抱了起来，姜云月吓得搂住他的脖子，明光剑也掉在地上：“你干什么？”


    “送你回去睡觉。”祀渊垂眸看着她，“不然明天查案都没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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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不如他，不如百里无云的，别的不说，光是明光剑使好了，都能见一个小妖杀一个。


    -


    头疼，头很疼，头非常疼。


    姜云月从床上爬起来，摇摇脑袋，发生了什么？


    隐隐约约记得昨天祀渊说和季春晴来往的那个书生青之是妖，然后姜云月缠着他问为什么，祀渊卖关子，不说，非要姜云月请酒。


    两个人在祀渊的房间里喝酒，再然后，姜云月就不记得了，她喝醉了？


    祀渊不会趁人之危吧？！姜云月赶紧低头往下看，虽然祀渊长得是不错，但他们现在没什么关系啊！


    没有，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浑身上下也没有酒气，应当是祀渊给她用过净身术了。


    姜云月翻身下床，简单地洗漱了下，跑到祀渊门前敲门：“祀渊！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你有本事灌我酒！你有本事开门呀！”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祀渊皱着眉：“姜云月，你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谁灌你酒了？分明是你自己要喝，结果才刚喝了两杯就醉了！”


    这女子清醒时和醉酒时果然很不一样！


    “哦？是吗？不记得了？”姜云月信步迈入祀渊房间，“有吃的没？给我吃点，我懒得下去了。”


    话是这样说的，手是已经伸出去了的，姜云月摸到了祀渊桌子上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祀渊：“……”要不再给她灌点酒吧？她好像还是喝醉了比较可爱。


    “那个书生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吗？”姜云月很不见外的祀渊屋内坐了下来，“你为什么说他是妖？”


    祀渊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来：“季春晴寄给季秋霜的书信里，写了几个书生讲给她听的志怪故事。”


    “拥有三千年修为的蛟龙对一个人类女子一见钟情，为了满足自己的邪念，掀起大浪，灭了整座城镇，独独把女主救了出来，女主对他很是感激，至死都不知道他是让自己无家可归的凶手。”


    “河里的鱼妖爱上了渔夫，在一个夜晚跟着渔夫上了岸，渔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她结为夫妻，生了一儿一女，后来，鱼妖的身份败露，捉妖师们围在渔夫门前，渔夫祈求他们放过妻子和儿女，为此宁愿献出自己的生命，捉妖师们表面答应了他，实际上还是在渔夫自尽后抓了鱼妖和儿女，炼作了丹药。”


    “有一对人族双胞兄弟，感情很好，哥哥去了外地经商，弟弟在本地当私塾先生，哥哥在外地成家后每年都会回家一次，每一次他都觉得，弟弟的长相发生了变化，跟自己越来越不像，直到后来，在某一年吃过年饭后，弟弟拿出了兄弟俩幼时的画像，哥哥才知道，产生了变化的那个人是自己，他被妖怪夺舍改变了，意志沉睡，只有在每年过年时会苏醒，年复一年地赶往同一个地方。”


    姜云月听得心里发毛，环紧了自己的手臂。


    祀渊顿了顿：“姜云月，这不是什么志怪故事，这些，都是曾经真切发生过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