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李江涛
作品:《浴火而生》 “是不是划了界限的?划分了吧,而且分得明明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张家的土地在下面,我家的在上面,你们也是认了的!
“结果呢,你们不要脸,趁着我出去打工家里没人,每年借口除草来铲我家的土,扩大你家的地!”
安乐镇派出所门口,一个浓眉大眼、穿着一件白色汗衫的男子正双手叉腰,和一对老夫妻对骂。
“什么叫扩大我家的土地?你胡说八道!我给自家的地铲草怎么了,有什么错?你是发达了,土地荒了,你不种地我可要种!”老头子扯着嗓子大声叫喊。
喊完了又将他的老烟枪往墙壁上“咣咣”一阵敲打。
“你种你的啊,我拦着你了?你偷我的地做什么?小偷小摸的一家子人,没一个好东西,难怪你儿子进了监狱,原来你家就是这种教养,一家子小偷!”男子一边骂人,一边伸出右手食指,指着那对老夫妻。
男子骂了半天还觉得不过瘾,干脆冲出派出所大院,跑到门外,大声嚷嚷:“哎呀,快来看呐,快来看呐,老张家又耍无赖啦,偷我家的土地啦!”
今日碰巧是赶集的日子,安乐镇的集市上人来人往,听见男子的大声呼叫,纷纷探头往派出所的方向张望。
老两口看越来越多的人冲着自己指指点点,觉得脸上挂不住,顺手抄起放在墙角的扁担,就要往男子身上招呼。
“杀人了,杀人了!张家老贼偷我的土地还不算,当着警察叔叔们的面要杀我!救命啊!”男子像个猴子一样,灵活地躲避着扁担的招呼,在院子里乱窜。
“好了!”李江涛耳边嗡嗡的,忍了半天,看他们竟然用起了“凶器”,连忙喝止。
早上刚到岗,两边的人就气势汹汹地往派出所挤,李江涛刚停好车,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得给两方做调解。
一会儿劝这个,一会儿招呼那个,可他们就顾着吵架发泄,没人听劝,给李江涛烦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昨晚本来也没睡好,这会儿感觉这两边的人就在自己脑子里打架,打得他的脑袋跟浆糊糊住了一样。
“天天吵,天天闹!上次不是都调解好了吗?你们铲掉的别人的土,按照最开始的界限,给人家还原!”
李江涛说完又转向穿着白色汗衫的男子,说道:“你们家土地之前荒着不种,现在回家了,也都种上,自己多上点心。”
“警察叔叔,我很上心啊,我这不打算去种吗,他们上次承认给我恢复原状了,结果出了派出所就不承认,现在还在偷我的地!”男子再次伸出手指指向老两口,一脸义愤填膺。
“警察叔……”李江涛看着男子比他更加沧桑的脸,抽了抽嘴角,“算了算了。”
“我们怎么偷了?你家土地比我家的高,前一阵子下大雨,它自己塌下来的!”老婆子尖声反驳,一脸委屈,说完甚至坐到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哭天喊地地叫唤。
班青和白杨一进入派出所,就看到院子里正撒泼打滚的老太婆,她身后吐着烟圈的老头子,以及看着她哭天抢地而抱臂撇嘴的白色汗衫男子。
李江涛被白色汗衫男子挡在身后,围着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老婆子的叫喊更是高低起伏、颇有节奏,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直接离开现场,躲个清净。
好在班青和白杨适时地出现,正好救了他。
“耿攀?是死在刘家巷子的那桩案子吧?”
李江涛脑海中一下浮现出一个名字,那个名字的主人曾经带领着他在当年的几桩案子中抽丝剥茧。
那时候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跟着他一路奔忙,总想将人世间的阴暗和冤屈尽数扫光。
但是造化弄人……
不多时,李江涛沉默良久之后,思绪终于回转。
他说着,起身给白杨和班青倒了两杯水。
“对对对,就是码头附近的刘家巷子。”班青接过李江涛递过来的水杯,起身道谢。
“喝点水吧,这几个月都怪热的,你们一大早从县城来的?”
李江涛放下水杯后,又起身去打开了电风扇的开关。
电风扇呼哧呼哧地转动,连接处不时发出“吱嘎”的声音,扇出的凉风随即被传送到其转到的方向,稍稍缓解了屋内的燥热。
但也只是缓解。
哪怕已经到了九月份,安乐镇还处在城郊,上午的温度已经超过三十度,湿热的空气将人身上的衣服严丝合缝地贴在皮肉上,一贴便是一道黏糊糊的水印子。
如此,电风扇就不怎么管用了。
“实在不好意思啊,条件有限。本来有个旧空调,但是前几天人家停工不干了,新空调还得过两天才能装上。今天真是不巧,只有这个破风扇,你们将就一下哈。”
“没事的。”白杨话音刚落,几颗豆子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滑落,滴在白色T恤的胸口位置,浸出一道更深的痕迹。
李江涛扯了扯身上黏糊糊贴着的衣服,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才从尘封的记忆中一点点找出了往事。
“那件案子是高队在牵头,我当时虽然在他队里,但只是个打杂的新人,细节掌握得并不多。事情发生在秋末冬初的一个凌晨,具体时间记不清楚了,天气转凉,已经有些冷了。
“一个早起赶路的外乡人,从刘家巷子路过时发现了受害者。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几个小时,死得透透的,身体僵得跟冰块一样。”
班青:“是谁杀害了耿攀,你们那时候有怀疑对象吗?”
李江涛扯了扯嘴角,叹息道:“怀疑对象可太多了,多到查都查不过来。那个耿攀医术不佳,操作不当,治死了好几个人,官司缠身。后来干脆不怎么出诊,在外面跟地痞流氓瞎混,回了诊所偶然给人看看病,也借着机会调戏妇女,结仇的人太多。”
“那……你们重点怀疑过谁?”白杨追问道。
“余大佑,还有刘旺财。这两个人同时还是另外两件案子的当事人,耿攀也牵涉其中。所以高队当初将这两人列入重点怀疑对象。”
班青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还有另外两件案子?”
“对,另外两件命案。”
“什么案子?不会……也是悬案吧?”白杨顿感压力,不确定地问道。
“不全是,刘旺财相关的案件已经在当年结案。至于余大佑相关案件……”李江涛说着说着,思绪又开始走神。
良久之后,他不知想到些什么,看了看四周,熟悉的工作环境将他从回忆当中拉回来。
“耿攀遇害前一两个月,余大佑的妻子孙英梅以及他女儿余珍宝,两人在河阴村一个悬崖底下的荆棘丛中被人发现。孙英梅被送到医院,后来不治身亡,而余大佑的女儿余珍宝则身受重伤。
“正在调查的时候,没过几天,村民又在河阴村发现了另一具尸体。后来经过查实,尸体属于刘旺财的哥哥——刘旺发。”
他说完后,右手往抽屉里一伸,精准定位,登时拿出一包香烟。
正打算点火,看了看坐在他正对面的班青,不好意思地又放了回去。
“刘旺发出事前经常跟耿攀混在一起,两人是河阴村以及周围的几个村子都很‘有名气’的混混。
“尸体被发现前几天的一个黄昏,住在耿攀家诊所附近的一位老人,说他看到过刘旺发骑着一辆很新的摩托车,并开进了耿家诊所前的小院子,后来他载着耿攀,两人得意洋洋地飞车走了。这是刘旺发死亡之前最后一次出现。”
“那……是耿攀杀害了他?”
“对。后来我们在河阴村临近的一个村子里发现了被丢在破庙里的摩托车,并追踪到那辆摩托车正好几天前在关图县失窃。失主是个餐馆老板,餐馆就开在城南的工厂附近。
“那时候工厂倒闭,许多人失业,不怎么太平。刘旺发趁着人多眼杂,偷走了摩托车,然后骑去河阴村跟耿攀炫耀。
“据刘旺财反映,他哥非常宝贝那辆摩托车,偷到车之后,连着几天都去找耿攀,载着他去一些不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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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的地方玩。
“事发当天快天黑的时候,不知道两人起了什么冲突,有干活回家的人看见他们在路边推搡。他听见耿攀说着什么‘你再去偷一辆不就行了’。
“当时我们推测耿攀也看上了那辆摩托车,但刘旺发不肯让给他,所以他用匕首杀害了刘旺发。果然,后来我们在耿攀家前院的废弃水井里面,找到了携带着刘旺发血液的匕首。”
白杨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沉声道:“那么……有可能刘旺财为了给他哥哥刘旺发报仇,趁着凌晨耿攀醉酒的时候杀害了他?”
李江涛再次伸手想从抽屉里拿出香烟,但这次长了点记性,伸到一半就停了手。
他想了想,说道:“我们的确怀疑过。刘旺发尸体在荆棘丛里被发现的当天,刘旺财正巧去耿家诊所找他哥。当时他得知死讯,十分激动,还扬言要找耿攀算账。但后来我们查实,刘旺财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班青一边听,一边拿出个笔记本,在上面不停地写写划划。
闻言,她抬起头,“等等,你说……荆棘丛?”
“嗯,我正要说。余大佑妻子和女儿被发现的地方,和发现刘旺发尸体的地方,都是在荆棘丛里,而且相距不过几十米。除此之外,余大佑妻女出事的时间和刘旺发遇害的时间几乎可以重合。”
白杨问道:“……耿攀杀掉刘旺发的时候,很可能余大佑的妻子和女儿也在现场?”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没有人证和物证。孙英梅在被人发现之后,虽然马上被送到医院,但伤势过重,没救过来。余珍宝事后长时间陷入昏迷,中间短暂地醒过来几次,她外公外婆也问过她能不能想起当晚发生了什么,但是……”
“但是什么?”
“但案发的时候天色太暗,她什么都没看到。”
班青和白杨听完之后,同时陷入沉思之中。
正在这时,李江涛神色沉重地继续道:“……至于余大佑,我们也查了,他同样没有作案时间。”
说完,他也沉默起来。
临走前,白杨不甘心似的,试探性地询问他:“李前辈,你有没有听说过汪明远?”
“汪明远?”李江涛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听过。”
不多时,班青和白杨了解得差不多了,便同李江涛告辞离开。
李江涛将二人送出门外时,白汗衫男子和两个老人估计是吵得累了,坐在阴凉处的台阶上直喘气。
班青和白杨离开后,他站在院子中间的黄葛树树荫里,听着头顶传来的蝉鸣声,不自觉地出了神。
他想到了当年高启航突然被调走的时候。
那时候高启航不嫌弃也不介意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没有自傲于自己有着多年的工作经验,愿意听他的分析和建议,给他表现的机会。
那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如同明珠蒙尘,终于碰上了一个赏识自己的“师父”,愿意拂去他一身的尘灰,让他哪怕甚为微弱的一点点光芒也可朗照这世间。
但是这种想法终究是他单方面的向往,理想和现实的鸿沟,任凭他如何发了狠地想要跨越,最后也只是劳而无功。
他是个普通人,是个没有背景的凡人,所以他屈服了。
他不想葬身在理想和现实的鸿沟当中,摔得自己粉身碎骨,所以他卑劣,他庸俗,他退后一步,灰头土脸地融入现实的世界。
但这些年来,午夜梦回的时候,高启航临走时的叮嘱总是时不时突然窜进他的脑海:“小李,余大佑的案子你务必多上心。”
愣怔之间,余大佑面如死灰的模样和他嘴角的讥讽也跳入他脑海。
“认可,没什么不认可,你们人民警察查出来什么,我就信什么。”
李江涛甩了甩脑袋,将余大佑的讥讽之言甩到脑后,夏蝉在他头顶放肆地发出尖锐的鸣叫,他猛地一转身,白汗衫男子和两个老人又起了剑拔弩张的态势。
李江涛揉了揉额角,小声嘟囔:“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