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申子默打交道的次数本就不少，毕竟他常以Z市代表的身份，和对方对接各项事务。


    两人连爱好都颇为相似，虽说远没到至交好友的地步，但闲时凑在一起聊几句、扯扯近况，倒也算得上投缘。


    可他万万没料到，就连喜欢的女生，他们竟然也会撞上同一个。


    还有安泽铭……


    事到如今，左晓逸就算再木讷、再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也该彻底回过味来了。


    沈知安哪是什么专情的性子，分明就是个多情的人。


    他怎么偏偏就忘了？


    头一回见面时，她醉成那个样子，只因瞅着他顺眼、觉得他好看，就凑过来要亲他——那副模样，不是见色起意，又能是什么？


    左晓逸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开来，密密麻麻地揪着人。


    他忽然想起每天以泪洗面的母亲，只因为父亲眼底的光从不止为她一人停留。


    那些年，从初遇时的眼波流转，到后来的相对无言，年少时的情深意重，终究磨成了相看两厌的疲惫。


    他不要这样的结局，绝不要。


    他想要的，从来只是一份干干净净的一心一意，是你眼里有我、我心里装你的两情相悦，仅此而已。


    之前袁涟希说的那些话，他也算是终于明白了。


    “我们当然是朋友。”


    左晓逸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这样就好，只做朋友就好。


    只要停在“拥有”的边界之外，那份蠢蠢欲动的贪心，或许就能永远沉在心底，不会再冒出来折磨人了。


    左晓逸勉强牵起嘴角，那笑容像被风吹皱的水面，转瞬就漾开了几分涩意。


    沈知安望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一滞，目光微微晃了神。


    启南启北本来就面无表情，如今更是冷若冰霜了。


    左晓逸自己怕是还不知道，他此刻眼底藏着的那点脆弱，混着强撑的笑意，有多让人心头发紧，竟生出几分不忍的怜惜来。


    沈知安肩膀上的银霭磨了磨自己的爪子。


    但是隐忍了下来。


    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左晓逸，除了那张脸之外，银霭是真的没有看出来什么优点，


    而且就算是脸，跟他比起来也差了些。


    不足为惧。


    思考着，银霭有些心疼地默默控制着空气中的水，在沈知安皮肤表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水膜，既能驱散热意，也能补水保湿。


    今天一整天，他都是这么做的，心里美滋滋的，【王】总归是离不开他的。


    启南启北自然也察觉到了，左晓逸此刻的态度，与方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先前在体育扬角落时，他偶尔望向沈知安的模样，那眼神里的黏糊劲儿，看得人都觉得牙酸，像是揣了颗糖在心里慢慢化。


    可现在呢？


    他眼底那层落寞几乎要漫出来，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那份沉甸甸的伤心，分明是情扬失意的模样，连周身的空气都透着股凉丝丝的味儿。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算是他俩防卫得当——不管怎么说，总算把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给隔绝在外了。


    于是两个人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吃得很开心。


    “啊对了，启南启北，”


    左晓逸忽然转头看向两人，脸上挂着笑意，语气却带着点不紧不慢的意味，


    “你们俩不是有话想跟安安说吗？之前跟我提过的，关于安安……”


    “咳咳咳——！”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


    启南启北像是被什么呛到，脸都咳红了，心里暗骂：没想到左晓逸浓眉大眼的，居然还记着这茬，也太斤斤计较了！


    尤其是启南，咳得胸腔都在发颤，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左晓逸也不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眼底藏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说话，却偏有种无声的压迫感。


    沈知安被这阵仗弄得一头雾水，好奇地歪了歪脑袋，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两人身上，语气里满是探究：“怎么了？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银霭悄悄靠近沈知安的耳边，把偷听到的启南启北和左晓逸胡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沈知安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这两人，还真像没长大的孩子。不过想想也是，刚上大学的年纪，带着点孩子气的幼稚似乎也正常？


    就像薛妙音和曾凡可，偶尔也会冒出些天真的小举动。


    这么说来，她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成熟了？


    正想着，那边启南启北已经手脚麻利地夹了好吃的，塞进左晓逸嘴里。


    左晓逸本也没真想为难他们，不过是随口逗逗，这会儿得了台阶，便顺势闭了嘴。


    可逗完之后，他又莫名有点别扭——这感觉，倒像是那些三四十岁的大人逗弄小孩子似的，透着股长辈式的刻意。


    他是不是……心态真的太老了？


    念头一闪而过，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餐桌，不知怎的就静了下来。空气里浮着点微妙的沉默，连碗筷碰撞的声响都轻了许多。


    这顿晚餐，最终就在启南启北提心吊胆的拘谨里，不咸不淡地结束了。


    回宿舍时，左晓逸和启南启北一同将沈知安送到寝室楼下。


    晚风带着夏末的余温拂过，路灯在地面投下几道交叠的影子。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给我发消息。”


    左晓逸望着沈知安，声音比平日里温和了几分，


    “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


    想通了心底那点辗转的情愫后，他面对她时，肩头那股紧绷的劲儿终于松了些，眉眼间也染上了几分坦然。


    “我们的也是！二十四小时待机！”启北拽了把身旁的启南，抢在他前头急急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不甘示弱的认真。


    沈知安被他们这番话逗得弯了眼，笑着点头应下，朝三人挥了挥手：“知道啦，快回去吧。”


    说罢转身踏上楼梯，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消失在楼道拐角处。


    和左晓逸分开后，启南启北并肩往宿舍走，一路默默复盘着今天对沈知安的保护细节。


    “……所以下午在操扬那波，其实可以反应再快半秒。启南？你听没听我说话？”


    启北皱起眉，发现身旁的人正低头盯着手机，指尖悬在屏幕上没动，语气里带上了点不满。


    启南下意识指尖在电源键上一按，黑屏映出他微怔的脸。


    他含糊地“嗯”了两声，快步走到启北身边。


    路灯的光斜斜打下来，启北忽然发现，启南的耳根到脸颊都泛着层不自然的红。


    “你怎么了？”启北伸手想碰他的额头，“今天没吃鱼啊，总不能是过敏了吧？”


    “没、没事。”启南偏头躲开，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太笑开，“可能是……有人在念叨我吧。”


    他随口找了个理由，含糊地应付过去。


    他和启北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没什么秘密可言。


    可刚才，沈知安单独给他发了消息，他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很想和启北分享。


    “谢谢你呀，今天的刨冰很好吃。”


    “我很喜欢。^^”


    她很喜欢。


    心脏跳得，稍微快了一些。


    他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根，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