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消失”两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簇幽微的鬼火。


    林诗瑶的心沉了沉，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早就猜到了。


    叶楠那样的人，无利不起早，如果不是有足够大的利益驱使，她犯不着对自己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下这种手。


    但是，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会得罪谁。


    “谁？”


    阿决摇摇头：“我不知道，钱是从一个海外账户转过来的，但我估计，八成和顾家脱不了关系。”


    “顾家？你是说，顾明渊？”林诗瑶失笑，“你觉得我会信吗？挑拨离间也要提前打点草稿吧？”


    阿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姐姐，或者说，嫂子，顾家难道只有顾明渊一个人吗？你究竟知不知道，顾家是多么大的一个家族，有多少旁支？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温家，那又是一个超级大的家族，所以，你觉得顾明渊一个人，能管得住所有的人和事？”


    林诗瑶沉默了。


    她确实忽略了这点。


    顾家，可不是只有顾明渊一个人。


    “很有意思，对吧？”阿决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沉默不语，眼底的兴味更浓了，“按理说，我本该是执行这个计划最合适的人选，可就在今晚，你和大哥，让我意外得知了自己的新身份。”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紧紧盯着林诗瑶，灼热的呼吸几乎要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林诗瑶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张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大脑在药效的迟滞中，缓慢而清晰地运转起来。


    她想起了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场景。


    叶楠说：“这是你的家事。”


    看来，正是因为阿决身份的曝光，才让他们改变了计划。


    今晚顾明渊几乎是对所有人宣布了自己和他的关系。


    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对付自己亲哥哥的女人。


    这听起来，可就不再是一桩简单的买卖了。


    叶楠不想真的卷进顾家的浑水里，所以她抽身了。


    【卧槽！逻辑满分！女鹅牛逼！！！】


    【这分析能力，不去考公可惜了！】


    【叶楠：拿钱办事，不参与宅斗，谢谢！哈哈，还挺有原则！】


    林诗瑶向后靠了靠，身体因为无力，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枕头里。


    “所以，现在呢？你们想做什么？”她轻声问。


    阿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似乎很享受这种与她对峙的感觉。


    “我说了，一会儿会送你回家，钱，楠姐会原路退回去。”他慢条斯理地回答，像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不会再插手。”


    他顿了顿，身体又向前倾了几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扭曲的关切。


    “但是姐姐，你不觉得，大哥太危险了吗？”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蛊惑的意味：“他身边有太多眼睛盯着，今天楠姐不做，明天就会有李姐、王哥。他们能找人对你下一次手，就能下第二次。你跟在他身边，就像是走在悬崖边上，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林诗瑶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显得愈发清冷。


    她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副“我为你着想”的真诚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危险，你就不危险了？”


    阿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别忘了，”林诗瑶扯出一个极淡的笑，“你还是他们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呢。”


    阿决毫不在意：“私生子怎么了？私生子可太好了，私生子简直宇宙无敌。我可以分财产，但是不用承担债务；我的父亲就算犯罪，对我也没有一点影响；如果父母都死了，大哥还必须要抚养我；最绝的是，我甚至可以分他的妈妈，温家的财产。制定这些法律的人，要么是私生子，要么有私生子。你觉得呢，姐姐？”


    林诗瑶确实哑口无言了。


    她不是被说服了，而是被这种颠倒黑白、闻所未闻的无耻理论给震住了。


    这已经不是疯了，这是一种建立在法律边缘、人性阴暗面之上的，一套逻辑自洽的生存歪理。


    【不是……我听到了什么？私生子光荣论？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听到这么清新脱俗的歪理邪说！】


    【我他妈……我刚查了一下，好像法律还真是这样！】


    【合着原配嫡子就该当牛做马，给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遮风挡雨，最后家产还要分你一半？凭什么啊！】


    【最骚的是他还觉得自己特牛逼，特聪明，看穿了豪门本质……呕，这不就是纯纯的利己主义小人吗？】


    【妈的凭什么啊，都别结婚了呗，都当私生子好了！】


    看着弹幕的激烈讨论，林诗瑶混沌的脑子反而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阿决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发亮的脸，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快夸我，快认同我”的光芒，像一只展示了自己捕猎技巧后，急于向主人邀功的猎犬。


    “所以姐姐，大哥是一座被所有人觊觎的堡垒，每天都在明枪暗箭里过活。而我呢，我在暗处，自由自在，什么都不用承担，却能共享他的好处。要不，你别选他了，你选我。”


    林诗瑶安静地听他说完，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房间里一时间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阿决，”她轻声开口，那双还带着水汽的桃花眼清凌凌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不屑，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你的出生不怪你，因为你不能选，但是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可以选。”


    阿决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说的所有好处，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她向后靠了靠，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姿态显得有些慵懒，说出的话却锐利如冰，“那就是，顾明渊必须稳稳地坐在那个继承人的位置上。”


    阿决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