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毕露
作品:《秋筠如契》 “洛筠,那个人我逮着了,要不要送到你那里?”程朝夕的声音透过听筒撞过来时,林洛筠刚在庭审记录末尾签下名字。听筒里的声响裹着刑警队特有的干脆,把午后法院走廊里的沉闷戳开个洞。
“苏庄?”林洛筠捏着手机起身,审判庭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挡住里面当事人低声的争执。她靠在冰凉的门框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制服袖口的纽扣——像她此刻试图稳住的语气,
“人在你那儿?我这边刚结束上一个案子,二十分钟后到刑警队。”
“别费劲跑了。”程朝夕笑了声,背景里隐约有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手铐碰在桌沿,“这小子心理素质贼差,被我堵在文联档案室后门时,脸白得跟纸似的,一吓唬就抖了,现在正蹲审讯室呢。我让小张把人直接送中院拘留室,你在办公室等就行。”
林洛筠“嗯”了一声,指尖却没松开纽扣。她知道苏庄——A市文联的一个科长,不算熟,但去年文联跟法院合办法治宣传展时见过几面。男人总是缩在人群后,穿件洗得发皱的衬衫,说话时头埋得低,声音小得像怕惊扰了谁。那会儿萧秋还笑着跟她说:“苏科长挺有才的,就是太内向,不然早该往上走了。”
萧秋。
这个名字在心里滚了一圈,林洛筠没问程朝夕“苏庄犯了什么事”。能让程朝夕亲自出手抓的,又特意要送到她这儿的,多半跟她正在经手的案子有关。而她最近手里最棘手的,恰是市纪检委转来的那桩——关于文联副主席萧秋的举报案。
“他举报的是萧秋?”她终究还是问了,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八月的阳光,亮得晃眼,把她的影子钉在地板上,短得像截没烧完的蜡烛。
听筒那头静了半秒,然后是程朝夕沉下来的声音:“是。这小子手里捏着‘证据’,说萧秋收了他十万块的礼,和田玉紫毫毛笔,还附了段录音,说是萧秋跟她爱人许山晴的通话,俩人商量着靠这笔钱给嘉秋集团拿项目。”
林洛筠闭了闭眼。和田玉紫毫毛笔。她见过萧秋书房里那支——不是这支,是萧秋自己淘来的旧笔,笔杆是普通的竹制,却被养得温润发亮。去年她过生日,萧秋还握着她的手,教她写“赤诚”二字,笔尖在宣纸上晕开墨痕时,萧秋说:“好笔得配真心,不然写出来的字都是飘的。”
那样的人,怎么会收十万块的笔?
“录音可信吗?”她问,指尖终于从纽扣上挪开,插进制服口袋里,摸到里面冰凉的手机壳——是上周萧秋陪新她买的,地地道道的磨砂黑,萧秋说“法官得用稳当的东西”。
“这不好说。”程朝夕的声音里还带了点技术人员的审慎,
“音频是合成的还是原始的,得等技术科鉴定。但苏庄一口咬定是真的,还说笔是他亲手送过去的,萧秋收了,没推托。”
“他什么时候送的?”
“三天前,晚上七点多,说是送到萧秋家楼下的。”程朝夕顿了顿,补了句,“洛筠,这事儿……你要不要避嫌?毕竟你跟萧秋……”
“避不了。”林洛筠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孙院长今早刚把案子分到我手上,说是‘知根知底更能查得清楚’。而且”——她深吸口气,望着窗外掠过的云影,“我得知道真相。”
挂了电话,走廊里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晃了晃。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与程朝夕的通话记录页面,她犹豫了下,点开微信,找到那个备注“阿锦”的对话框。
上次说话是两天前,萧秋发了张许山晴在嘉秋集团实验室的照片,配文“山晴又在跟电路板较劲,说要给我做个能恒温的墨汁盒”。她回了个“羡慕”的表情包,萧秋还回了个得意的表情包。
现在对话框停在那儿,像被冻住了。林洛筠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打了“你还好吗”,又删掉,改成“苏庄的事你知道吗”,最终还是退出了微信。她是法官,在法庭之外,她不能先问“你还好吗”,她必须得等证据说话。
二十分钟后,拘留室的门被推开。苏庄被带进来时,头还埋着,肩膀塌着,像被抽走了骨头。他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林洛筠一眼,又飞快低下头,手指绞着衬衫下摆——还是那件洗得发皱的衬衫,只是领口沾了点灰,像是在哪儿蹭过。
“苏庄,”林洛筠在他对面坐下,面前摊开的笔记本还没动笔,“关于你举报萧秋同志收受贿赂一案,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你需要如实供述,听清楚了吗?”
男人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称八月十四日晚七点,向萧秋赠送了一支价值十万元的和田玉紫毫毛笔,对吗?”
“对。”苏庄的声音很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我当时拎着笔盒过去,在她家楼下等她。她下来了,我把笔给她,说‘萧副主席,这是我托人弄来的好笔,您平时爱写字,留着用’。她没推,接了,还跟我说‘谢谢’。”
“笔呢?”林洛筠问,“现在在哪里?”
“应该……应该在她那儿吧。”苏庄的声音模糊了一些,“我当时没问。”
“你有证据证明她收了笔吗?比如目击证人,或者……”
“我有录音!”苏庄突然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被某种亢奋压下去,“我不光有送笔的证据,我还有她跟许山晴的通话录音!她们俩商量着,说拿了这笔钱,就给我透个消息,让嘉秋集团能拿下技术资源局的那个智能设备项目!”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旧手机,递过来:“录音在这儿,林法官,你听!你听了就知道,她们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
林洛筠接过手机,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壳,屏幕上有道裂痕,像是摔过很多次。她按了播放键,萧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时,林洛筠的心猛地一揪——确实是萧秋的声音,温和,带点笑意,只是此刻听着,却有种说不出的陌生。
“山晴,苏庄那笔钱收了没事,他不敢怎么样。”录音里的萧秋说,声音被处理得有些失真,但能听清字句,“技术资源局那个项目,褚局长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你让嘉秋的人准备好材料,下周就能签合同。”
然后是许山晴的声音,清冷些,带着惯有的干练:“知道了。不过秋秋,苏庄这人靠得住吗?别回头把我们卖了。”
“放心,他想往上爬,就得靠我们。”萧秋的声音顿了顿,像是笑了笑,“他可是不敢反水。”
录音到这儿就断了。林洛筠捏着手机,指尖有些发僵。这声音太像了,像到她几乎要信了——可她认识的萧秋,从来不会说“他不敢反水”这种话。萧秋总说“得给人留余地”,哪怕是对那些明里暗里使绊子的人,她也只是笑笑,从不把话说死。
“这录音是你录的?”林洛筠把手机推回去,盯着苏庄的眼睛。
“是……是我偶然录到的。”苏庄避开她的视线,“那天我去萧副主席办公室送文件,听见她在跟许总打电话,就……就偷偷录了。”
“偶然?”林洛筠重复了一遍,笔尖终于落在笔记本上,划出清晰的笔画,“八月十四日晚七点,你说你在萧秋家楼下送笔。但根据萧秋的行程记录,她当晚七点到九点,正在市文化宫参加书法公益课,有三十多个学员可以作证。你怎么解释?”
苏庄的脸“唰”地白了,比刚才在审讯室里更甚。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手指把手机壳捏得发白:“我……我记错了?可能是……可能是七点半?或者八点?我当时太紧张了,记不清具体时间了。”
“时间可以记错,但人不会凭空出现在两个地方。”林洛筠合上笔记本,“苏庄,虚假举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确定要继续说下去吗?”
男人的肩膀彻底垮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碰到桌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出压抑的哭声,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褚局长让我做的……”
褚嬴稷。
这个名字跳出来时,林洛筠并不意外。技术资源局的局长,跟文联有不少工作往来,之前几次会议上见过,男人总是穿一身笔挺的西装,戴副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看着像个学者,没人会把他跟“教唆举报”扯在一起。
“褚嬴稷让你做什么了?”她放缓了语气,递过去一张纸巾。
苏庄接过纸巾,胡乱抹了把脸:“他……他说萧秋挡了我的路,也挡了他的路。他说只要我举报萧秋,让她被停职,等她下去了,就提拔我当副主席。还说……还说那支笔是他给我的,让我去送,他会安排好后续……”
“那录音呢?”
“录音是他给我的!”苏庄猛地抬头,“他说……他说是技术处理过的,肯定看不出来!他还说,就算查出来是假的,也能让萧秋脱层皮……”
林洛筠没再问下去。她让法警把苏庄带下去,自己坐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斜过去,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褚嬴稷为什么要针对萧秋?仅仅是“挡路”?还是有别的原因?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程朝夕发来的消息:“技术科鉴定结果出来了,录音是伪造的。用的是市面上常见的音频合成软件,把萧秋之前在公开活动上的讲话片段剪碎了重拼的,许山晴的声音也是同理。还有,我们查了苏庄的通话记录,八月十四号晚上七点到九点,他根本没给萧秋打过电话,倒是给褚嬴稷打了三个,都是响了两秒就挂的。”
两秒就挂的电话。林洛筠指尖敲了敲桌子,忽然想起刚才苏庄递手机时,屏幕上的裂痕——那裂痕边缘有明显的新痕,像是最近才摔的。或许不是摔的,是被人攥得太用力?
她起身往办公室走,刚出拘留室,就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个人。白衬衫,黑裤子,头发束成低马尾,手里捏着个牛皮纸文件袋,正是萧秋。
她比三天前瘦了点,却没显出多少狼狈。看见林洛筠,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跟从前无数次在法院门口等她下班时一样,声音轻轻的:“洛筠。”
林洛筠快步走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萧秋手里的文件袋鼓鼓的。“你怎么来了?”她问,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萧秋是被举报的人,来法院配合调查是应该的,可她问得像在怪她不该来。
“来交个东西。”萧秋把文件袋递过来,“苏庄说送了我一支和田玉紫毫毛笔,喏,就是这个。”她拉开袋口,露出里面的笔盒——紫檀木的盒子,打开后,一支笔静静躺在里面,笔杆是温润的白色,确实是上好的和田玉。
“我没接。”萧秋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他十四号晚上确实来过人,在我家楼下堵我,但我那天去文化宫上课,是山晴下楼给他说的。他把笔塞给山晴就跑了,山晴没敢动,第二天一早就给纪检委送过去了。这是纪检委开的接收证明,我给你带过来。”
林洛筠接过文件袋,她抬头看萧秋,想问“你早就知道苏庄会举报你”,又想问“褚嬴稷为什么针对你”,最终却只问了句:“阿锦,你还好吗?”
萧秋笑了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温温的:“我能不好吗?倒是你,这几天没睡好吧?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你还有心思笑。”林洛筠拍开她的手,却忍不住弯了嘴角,心里堵了两天的石头像是被挪开了些,
“现在这外面都传疯了,说你……”
“说我收受贿赂,说我跟山晴搞权钱交易,还是官商勾结?”萧秋接话,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随他们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顿了顿,往林洛筠办公室的方向瞥了眼,“苏庄被你审了?他招了吗?”
“招了,说是褚嬴稷指使的。”林洛筠压低声音,“你跟褚嬴稷有过节?”
萧秋没立刻回答,只是靠着走廊的墙,望着窗外的云。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算不上过节。只是有些人啊,看着道貌岸然,背地里干的事,那真是见不得光。”
“你知道他干了什么?”
萧秋转头看她:“洛筠,你还记得上个月,嘉秋集团不是中标了技术资源局的一个服务器维护项目吗?山晴去现场勘查的时候,发现他们有几台服务器总在深夜过载运行,散热风扇响得跟鼓风机似的。”
林洛筠点头——许山晴是嘉秋集团的总裁,嘉秋做智能设备起家,去年就拓展到了服务器维护领域,能拿下技术资源局的项目,当时萧秋还跟她显摆了好几天,说“你看,我家山晴厉害吧”。
“山晴一开始以为是设备老化,就让技术员查了查,结果发现……”萧秋的声音低了些,“那些服务器根本不是在处理公务数据,是在挖比特币。”
林洛筠愣住了。比特币挖矿需要大量算力,服务器昼夜不停运行,确实会导致过载。但技术资源局是政府部门,褚嬴稷作为局长,竟敢挪用公家的服务器挖矿?
“山晴没声张。”萧秋继续说,“她怕打草惊蛇,只是悄悄记了服务器的编号,还有运行日志的异常时间。本来想找机会跟我说,结果没过几天,苏庄就来送笔了。”
“所以褚嬴稷是怕你们发现他挖矿的事,才先下手为强,让苏庄举报你?”
“应该是。”萧秋轻轻点头,“苏庄在文联一直不得志,总觉得是我挡了他的路——其实我去年就跟党组提到过,说他业务能力不错,建议提拔他当副秘书长,是他自己总躲着,怕跟人打交道。褚嬴稷大概是摸清了他的心思,才挑唆他来咬我。”
“那你……”林洛筠看着她,忽然想起刚才苏庄崩溃时的样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苏庄会被褚嬴稷当枪使?”
萧秋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抬手敲了敲林洛筠手里的文件袋:“这支笔,苏庄要是真敢自己花钱买,就不会穿那件黄乎乎的衬衫了。褚嬴稷给的东西,哪有那么好拿?他既然敢送,我就敢接——哦不对,是敢‘让山晴接了然后立刻上交纪检委’。”
她的语气里,像高考结束两人幼稚的在巷口玩捉迷藏,萧秋总能找到最隐蔽的地方,等她急得快哭了才跳出来,笑着说“洛筠,我在这儿呢”。
林洛筠心里那点最后残存的疑虑彻底散了。她就知道,萧秋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们认识十年,从高中时萧秋替她挡住班主任李钢的刁难,到大学时萧秋熬夜帮她改模拟法庭的辩词,萧秋从来都是看着温和,实则比谁都清楚该怎么保护自己,怎么反击。
“那录音呢?”林洛筠问,“褚嬴稷怎么弄到你们的声音的?”
“我之前在文联做过几次线上书法讲座,录音随便就能找着。山晴去年接受过一次采访,讲话视频网上也有。”萧秋耸耸肩,“现在的技术,剪剪贴贴太容易了。不过……”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他们能伪造,我就不能留真的?”
林洛筠一愣:“你什么意思?”
“褚嬴稷让苏庄来送笔的前一天,苏庄偷偷去我办公室,想翻我的文件柜。”萧秋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办公室装了隐蔽摄像头,他翻文件的时候,嘴里嘟囔了句‘褚局长说的就是这个吧’,全录下来了。还有,他给褚嬴稷打电话那几次,虽然只响了两秒,但我让山晴查了褚嬴稷的通话记录,同一时间,他的手机有境外IP登录的痕迹——应该是在远程操控什么。”
林洛筠彻底明白了。萧秋根本不是被动等着被调查,她早就布了局。苏庄去翻文件,是掉进了她的圈套;褚嬴稷以为用伪造的录音能搞垮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小辫子”早就被萧秋抓住了。
“你怎么不早说?”林洛筠又气又笑,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害我这两天担心得觉都没睡好。”
“早说了你还能这么认真审苏庄吗?”萧秋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温的,“洛筠,我知道你是法官,你不能徇私。只有让你自己查清楚,让证据说话,这案子才算彻底了了。不然就算我拿出视频,别人也会说你偏袒我。”
她顿了顿,望着窗外的阳光,轻声说:“而且,我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褚嬴稷挖矿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肯定还有同伙。不把他们全揪出来,以后麻烦事还多。”
这时,林洛筠的手机又响了,是程朝夕。她接起来,程朝夕的声音带着点兴奋:“洛筠!有重大发现!我们查了褚嬴稷的银行流水,他最近半年有二十多笔匿名汇款,都来自境外账户,数额加起来有几百万!还有,技术科恢复了苏庄手机里的删除文件,发现他跟一个境外邮箱有联系,发的全是技术资源局服务器的运行参数!”
林洛筠看了眼萧秋,萧秋冲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林洛筠对程朝夕说,“你把流水和邮件记录发我一份,另外,申请对褚嬴稷进行立案调查,重点查他跟境外平台的资金往来,还有技术资源局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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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林洛筠把文件袋放进抽屉锁好,转身看着萧秋:“现在怎么办?褚嬴稷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他会慌。”萧秋靠在桌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苏庄被抓,录音被拆穿,他肯定知道自己快暴露了。这种人,一慌就容易出错。”她抬眼看林洛筠,“你得帮我个忙。”
“你说。”
“下午开个庭,就审苏庄这个案子,公开审理。”萧秋的眼睛里闪着光,“把褚嬴稷也叫来旁听——就说让他作为技术资源局代表,来‘学习法律知识’。他肯定会来,他得亲眼看着苏庄会不会把他供出来。”
“你想在法庭上……”
“给他设个套。”萧秋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像把温柔的刀,“他不是喜欢伪造证据吗?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凭实据。”
下午三点,审判庭坐满了人。苏庄被带上来时,头几乎要垂到胸口。旁听席上,褚嬴稷坐在靠前的位置,依旧穿得一丝不苟,眼镜后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会议。
林洛筠坐在审判席上,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萧秋身上——她坐在旁听席的角落,穿了件简单的白T恤,手里捏着个手机,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旁听群众。看到林洛筠看她,她微微点了点头。
庭审按流程进行。公诉人宣读起诉书,苏庄低着头认罪,说自己是被褚嬴稷教唆的,伪造录音也是褚嬴稷指使的。
褚嬴稷在旁听席上动了动,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表情没什么变化。
直到程朝夕作为证人出庭,播放了苏庄在萧秋办公室翻文件的监控视频。视频里,苏庄鬼鬼祟祟地拉开文件柜,嘴里嘟囔的“褚局长说的就是这个吧”清晰可闻。
旁听席上起了点骚动。褚嬴稷依旧从容的放下水杯。
“被告人苏庄,”林洛筠看向被告席,“视频里你提到的‘褚局长’,是不是技术资源局局长褚嬴稷?”
苏庄浑身一颤,抬头看了眼旁听席上的褚嬴稷,又飞快低下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他……”
“他让你找什么文件?”
“我不知道……”苏庄哭了起来,“他就说让我找找萧副主席办公室有没有关于技术资源局服务器的记录……说找到了就给他……”
这时,萧秋忽然站起身,举了举手:“法官同志,我有证据要提交。”
林洛筠点头:“准许。”
萧秋走到前面,把手机递给法警,屏幕上是一份加密文件。“这是我爱人许山晴恢复的服务器日志。”她的声音清亮,传遍整个审判庭,“里面记录了从今年三月到八月,技术资源局有五台服务器在非工作时间持续高负荷运行,运行程序与比特币挖矿程序特征高度吻合。而且,这些服务器的远程操控权限,绑定的是褚嬴稷的私人手机号。”
法警把手机连接到法庭的大屏幕上,日志文件被打开,密密麻麻的代码滚动着,旁边附有技术人员的鉴定说明。每一条记录的时间戳,都对应着褚嬴稷没有公务外出的日子。
旁听席上的骚动更大了。褚嬴稷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站起身,指着萧秋:“萧秋!你胡说!这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的,一查便知。”萧秋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锋芒,“褚局长要是不信,大可让技术部门去查服务器的硬件损耗——长期高负荷运行,主板和显卡肯定有损伤,跟正常办公损耗完全不一样。”
褚嬴稷的脸白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还有,”萧秋又补充道,“我这里还有份褚局长通过境外平台洗钱的记录。”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褚嬴稷,“你以为用混币技术就能掩盖资金流向?可惜啊,你用的境外平台上个月被警方捣毁了,他们的用户数据,现在就在刑侦部门手里。”
这句话彻底压垮了褚嬴稷。他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全是绝望。
程朝夕立刻起身,对身边的刑警使了个眼色:“控制住他!”
两个刑警快步走过去,拿出手铐铐住褚嬴稷的手腕。金属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审判庭里格外刺耳。
庭审结束后,林洛筠在法院门口拦住了萧秋。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你早就知道褚嬴稷会洗钱?”林洛筠问。
“猜的。”萧秋笑了笑,“挖矿挖出来的比特币,总得换成钱吧?他一个局长,总不能拿着比特币去买东西。境外平台风险高,但他急着变现,肯定会铤而走险。”
“还有山晴恢复的日志……”
“那是山晴熬了三个通宵弄出来的。”萧秋眼里闪过一丝温柔,“她本来想直接交给纪检委,然后我说让她等等看,说要找个最合适的时机。”她转头看林洛筠,“今天这个时机,不错吧?”
林洛筠看着她,忽然想起高中时,萧秋帮她解围后,也是这样笑着问她“解气吧”。那时候她只觉得萧秋勇敢,现在才发现,她的勇敢里,藏着这么多的心思和底气。
“你早就布好局了,对不对?”林洛筠问,“从苏庄第一次在你面前阴阳怪气说‘萧副主席运气真好’,你就知道他不对劲了?”
“嗯。”萧秋点头,坦诚道,“苏庄那点嫉妒心,藏得一点都不好。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跟要把我吃了似的。褚嬴稷呢,去年技术资源局跟嘉秋集团谈合作时,就总想让山晴给他走后门,山晴压根没理他,他那时候就记恨上了。”
“那你还……”林洛筠想说“那你还装作不知道”,又觉得多余。萧秋就是这样,从来不会一开始就剑拔弩张,她总喜欢先看着,等对方把底牌亮得差不多了,再轻轻一下,击中要害。
“洛筠,”萧秋忽然认真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太……”
“不觉得。”林洛筠打断她,“我觉得你做得对。”她顿了顿,想起庭审时萧秋站出来提交证据的样子,眼里亮得惊人,“你说得对,善良要是没点手段,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萧秋笑了,伸手抱了抱她:“还是你懂我。”
拥抱,却很暖。林洛筠靠在她肩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墨香,沉静又安稳。
“对了,”萧秋松开她,从口袋里掏出支笔递给她,不是和田玉的,是支普通的竹杆毛笔,笔杆上刻着个小小的“筠”字,“给你的。我昨天晚上写东西时顺手做的,笔锋是我自己修的,试试?”
林洛筠接过笔,指尖触到温润的竹杆,刻痕深浅正好,是萧秋的笔迹。她想起去年生日时,萧秋教她写“洛筠”,现在握着这支笔,忽然觉得心里格外踏实。
“晚上去我家吃饭吧。”萧秋说,“山晴今天炖了汤,说要谢谢你帮忙。”
“好啊。”林洛筠点头,把笔放进包里,“不过得等我把庭审记录整理完。”
“不急,我们等你。”
两人并肩往办公楼走,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揉在一起,像一幅慢慢晕开的水墨画。林洛筠想起程朝夕之前跟她说的话,说“萧秋看着软,其实骨头硬得很”。现在她才明白,萧秋不是骨头硬,是心里有光,也有锋芒。那光芒让她温和待人,那锋芒让她护得住自己,也护得住想护的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程朝夕发来的消息:“褚嬴稷招了,供出了三个同伙,都是其他部门的小领导。经侦那边查了,他藏的比特币不止九十枚,还有两百多枚在境外钱包里,幸好山晴提供了密钥,不然真难找。”
林洛筠把消息给萧秋看,萧秋笑道:“洛筠,看来收获不小啊。”
“是啊。”林洛筠笑着回了句“辛苦了”,然后把手机塞回口袋,
“这下,A市总算该清净一阵子了。”
“未必。”萧秋看了眼远处的天空,云影流动,
“不过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转头对林洛筠说道,
“只要我们在,就不怕。”
林洛筠点头。是啊,只要她们在,就不怕。十年的友情,不是说说而已。不管是法庭上的案子,还是生活里的风浪,她们都会这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或者并肩站着,把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一点点揪出来,让它们无所遁形,原形毕露。
就像萧秋手里的笔,既能写出温润的字,也能画出最锋利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