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夏嘴皮子都要磨破了，章璟还是没有开口叫她一声“姑婆”。


    晓夏噘了噘嘴，眼睛一转威胁道：“你这孩子真不听话，认亲的时候小辈礼没你的份儿！”


    章璟靠坐在墙边闭目养神，半个眼神都没给她。


    要认干亲也得看傅淮晏的意思，要真成了他姑婆，那还了得。


    晚上是章璟和王素守着，晓夏睡睡醒醒，倒是没有再发热。


    她醒过来的时候是中午，据来换班的霍枫说，今早章老太爷诊过脉之后，剩下太医就被遣走了。


    如今府里除了他和王素，就是章家的祖孙四代。


    晓夏咂咂舌，看到一旁的章致毅，脸上瞬间挂上和蔼可亲的笑。


    霍枫见状眉心一跳，悄无声息往墙边退了几步，视线不断往章院首身上瞟。


    章致毅被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得古怪，失笑道：“是哪里不舒服？”


    晓夏摇了摇头，依旧盯着章致毅。


    【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好大侄儿，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隔壁的傅淮晏听到这话，额角狠狠跳了跳。


    林启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是不舒服，低声劝道：“章老太爷都说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了，王爷守了一晚上，回去睡会儿吧。”


    “去趟章老太爷屋里。”


    林启见他不听劝，无奈叹了口气，去推轮椅，“顾良在院子墙角守了一个晚上，让他回去休息也不肯。”


    傅淮晏神色不变，“不用管他。”


    少年总是自负，他以为凭他自己就能解决所有麻烦，此次也该得些教训。


    “还有那小丫头……”


    眼前映出小孩那双猩红地眸子，傅淮晏道：“那屋里现在不能进人，让秦芹去与她说，那丫头年纪小但是个讲道理的。”


    *


    章老太爷这会儿正跟自己儿子生闷气，看见来人，一时间神情有些古怪。


    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行事却是果决狠辣，半点不拖泥带水。


    早上他出去溜达，大街上全在讨论昨日的事。


    说陆家儿子和小厮被关进皇城司狱什么都没审呢。


    皇太孙昨晚就带着大理寺卿连夜进宫把陆侍郎抓了不说，还插手人家家事。


    说是昨儿半夜端阳候张家旁支女儿和陆侍郎和离，已经带着儿子入母家族谱，以后陆原州就改叫张原州了！


    提举皇城司就守在王府不远处，张正那小子还凑上来和他套话，别以为他没听出来对方的担心。


    估摸着这会御史弹劾的折子怕是已经堆在金銮殿上了。


    这小子倒是还有闲心来找自己。


    章老太爷抖了抖胡子，“王爷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章家这次拿出了先祖皇帝赏赐的千年野参，我当亲自来道谢。”傅淮晏说着微微颔首。


    林启呈上一个匣子，傅淮晏道：“这是一份盖了大裕玉玺的空白——”


    “诶呦！”章老太爷捂着肚子打断，“这肚子突然疼的不行，恐是早上出门溜达的时候受了凉……唉哟……”


    傅淮晏似笑非笑地直接戳破，“空白赦令都不要，晚辈倒真不知怎么回礼了。”


    被小辈当面戳破，章老太爷半点不尴尬，眼睛咕噜一转。


    “王爷是主子，那野参是给了丫鬟用，哪需要王爷来道什么谢。”章老太爷慢悠悠地斟了盏茶，推到傅淮晏面前，“回礼一事，是章家与那丫头之间的事，王爷日理万机，就不需操心了。”


    章老太爷视线扫过装着圣旨的匣子，眉尾抽了抽。


    为了不让那丫头欠章家，直接用空白赦令来堵他，真是好样的。


    虽然是有一点心动，但他儿子可都跟他说了。


    手术是那丫头教的，其中种种细节他也已经从孙子和重孙哪里知道了。


    什么杀菌，无菌，酒精还有手术之前用来净手的那个什么凝脂皂，全是那丫头的主意。


    这样一个人，留在王府当婢女实在大材小用。


    跟他去章家，才是于医道、于百姓、于天下大利的事。


    空白赦令罢了，有了那丫头，说不准以后他章家也有人能配享太庙！


    章老太爷这么想着，眼中透出兴奋的精光。


    林启觑着自家王爷的脸色，眉目微敛。


    章老太爷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傅淮晏觉得有些难办。


    章家这老太爷比他祖父还要大一辈，当年太祖皇帝还在世的时候，与其关系甚笃，如今他祖父见了都要称其一声先生。


    对方软的不吃，他又不能来硬的。


    本来想着除了章璟以外，章家人还不知道晓夏已经同意了认干亲这事儿。


    他在她和章家人正式谈之前，直接断了两边的心思。


    没想到老爷子为了认干亲能坚定到这份上，空白赦令都不为所动。


    章承端悄无声息地把抬起的脚放下，端着甜汤重新退到了屏风后面。


    “左右这事王爷也是要知道的，老头子就先跟您说了。”章老太爷悠悠坦坦地抚着胡子，直接摊牌。


    “那丫头合我眼缘，我准备认她做义女。”


    “听说她是二皇子送到您府上的婢女，经此一遭她那身体也做不了那些活计，刚好章家接回府上好好调养，王爷的身体，还需有力气的人来照顾才行。”


    林启抱着匣子的手紧了紧，果然就见王爷脸色隐隐泛青。


    “本王的身体由谁照顾，本王自会看着办，只是章老太爷要认一个小丫头做义女，您和章老爷子倒是已经致仕颐养天年，可章院首和章璟以后还在太医院当差……传出去……”


    听出他语气里的让步，章老太爷抚着胡子神色莫名。


    章承端这时候端着甜汤从屏风后面出来，“父亲年纪大了，行事越发如小孩般恣意，我瞧晓夏年纪比璟儿还小，不如认作璟儿义妹，以后两人交谈起来也不至于差了辈分。”


    *


    晓夏不知道他们几句话就把她的辈分从姑婆降到了义妹，这会儿还一副长辈模样瞧着章致毅，琢磨着吃了人家祖传的千年野参要拿什么做还礼才不占人家便宜。


    章致毅被她盯得别扭，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只能摇摇头跟霍枫讨论病情。


    霍枫端着记录脉案的册子，“章院首，按照这位姑娘说的，只要伤口不红肿溃烂，身体不发热，应该就无大碍了。”


    章承端接过脉案，翻着仔细看了看，“每隔一个时辰由两位医者分别诊脉记录，根据整体脉案来看，诊脉结果以及用药方案都没有大的差异……”


    晓夏没听两人说话，总归现在手术已经结束了，她自己觉得除了肚子疼以外没有哪里不适。


    但她现在还没有排气也不能进食，只能含些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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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类的吊着。


    医疗条件太过贫瘠，以后一定要多小心些了。


    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到了顾良和顾辰两兄妹身上。


    *


    下人禀报容家的马车在府外，傅淮晏回了正屋。


    “倒是没想到定北王府还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傅淮晏眼皮都没抬，哼笑着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容轻慕没回话，上前端起茶盏就往嘴里送，发现自己喝了什时候，意味不明嗤笑一声。


    “一个大男人还喝甜牛乳，不嫌害臊。”


    “没事儿就滚。”


    “啧，你这人真是好赖不分，昨日要不是我用马车把你那丫鬟及时送回来，你就是把太医院药房搬空了，那丫头恐怕也救不过来。”


    傅淮晏写字的手顿了顿，“有事说事。”


    一个二个为了她那点本事倒是也不嫌麻烦。


    容轻慕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唰”一下滑开扇子，满脸好奇，“诶，你啥时候喜欢喝甜牛乳了？”


    “林——”


    “嘶！我不问了，不问了。”眼看他要唤林启进来赶人，容轻慕摆手告饶，低声嘟囔，“臭毛病。”


    傅淮晏眼尾往茶壶扫了一眼。


    一开始，他屋里的茶壶还是放着茶的。


    她说喝茶影响睡眠，茶壶里就变成了水。


    她又说水喝起来没滋没味，茶壶里就变成了微甜的糖水。


    最后她说喝牛乳有助于睡眠，他睡好了对身体也好，茶壶里就变成了甜牛乳。


    容轻慕看他唇角含笑，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趁热打铁。


    “你那丫鬟没事儿吧？”


    “衿卿阁店大欺人，契书签了方子给了，她有事没事与你何干？”


    “你——”


    “我不识好歹？你若不是认出她，知道她于你有用，你会因为她是我府中的丫鬟就好心救她？”


    “我——”


    “我说的不对？”傅淮晏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


    容轻慕被他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确实是因为那丫头是给凝脂皂方子的人，才会出手相救。


    傅淮晏提笔舔墨，“她若活下来，与你衿卿阁如何合作我不管，但也得等人活下来。”说着掀起眼皮直勾勾盯着容轻慕，“对么？表哥。”


    容轻慕被他森冷的视线盯得心尖一颤，脊背泛起寒意，回过神后霎时暴跳如雷。


    “傅淮晏！我是你表哥！我好心上门关心一二，你别阴阳怪气的好像我来打秋风一样！”


    “你自己这么说的。”


    容轻慕被他气得袖子一甩走了。


    傅淮晏眉目幽深，眸中仿佛有浓墨在汹涌，半晌后，他指尖抚上轮椅扶手，低声呢喃。


    “他们怕你死了，就都想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多得些好处。”


    “呵……”


    “若当真如你所言那般，我是男主，那你这抹异世的魂魄也该是为我而来的，谁都别想跟我抢。”


    感觉到掌心痛意，垂眸瞧见沁出的血色，傅淮晏眸色淡淡。


    要是等她度过危险期，看见他的手还没好，他脑子就又不得清净了。


    男人勾着唇慢条斯理地解下缠着的绸缎，解到与伤口粘连在一起的部分时，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眼都不眨地直接扯下。


    然后重新上药，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