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诛心之言，比天坑底部所有逸散的能量乱流，都更加致命。


    它像一根无形的、淬了剧毒的探针，精准地，刺穿了林枫所有的伪装，直接扎进了他最深、最核心的秘密。


    【空间法则碎片】。


    她知道。


    这个来自“归一会”的，名为影蛇的女人，竟然知道【系统】的存在。


    滔天的怒火，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彻底浇灭。


    这不是一场巧合的遭遇战。


    这是一个从他出现在海城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编织的，巨大的罗网。


    生机本源，只是诱饵。


    他自己，才是真正的猎物。


    影蛇很享受林枫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无法抑制的震惊。


    那是一种猎物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已落入陷阱的，美妙的绝望。


    “很惊讶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我们对‘同类’的气息，总是格外敏感。”


    “你身上的那块碎片，虽然被隐藏得很好，但它每一次的波动，都像是在黑暗里点燃了一盏灯，为我们指引着方向。”


    全息投影的画面中，战斗已经爆发。


    秦伯那根龙头拐杖，此刻已经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将一头扑上来的裂隙猎犬，狠狠砸飞出去。


    他老了。


    气血远不如巅峰。


    可那股护在身前的决绝，却比身后运输机的合金装甲，更加坚硬。


    苏晚晴手中的银色能量手枪，不断喷吐出致命的光束。


    她的射击精准而冷静，每一枪都刁钻地射向敌人的关节与眼部。


    但敌人太多了。


    更多的黑衣士兵，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手中的高周波战刃，在昏暗的天光下，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寒芒。


    一名黑衣士兵，抓住秦伯旧力已尽的空隙，手中的战刃，如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刺向苏晚晴的后心。


    “小心！”


    秦伯怒吼，猛地转身，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噗——”


    锋利的刀刃，瞬间没入血肉。


    鲜血，染红了他那身中山装。


    苏晚晴回头，看到这一幕，那双一直保持着冷静的眼眸，瞬间被血色吞噬。


    林枫的身体，僵在原地。


    那飞溅的鲜血，仿佛是透过屏幕，直接灼伤了他的视网膜。


    一股比精神海撕裂还要剧烈的痛苦，从他心脏最深处，轰然炸开。


    那是他的盟友。


    那是为了给他争取进入禁区的机会，不惜压上整个武道盟江南分部声誉的老人。


    那是为了让他安心，在机舱门口，硬塞给他一管精神稳定剂的女人。


    他们，正在因为他，流血，死去。


    “看来，你的朋友，撑不了多久了。”


    影蛇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敲打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放弃吧。”


    “成为我们的一员，你将获得无法想象的力量，你将触及这个世界的真实。”


    “你妹妹的病，我们也可以治好。”


    “只要你，交出那块碎片。”


    林枫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愤怒，震惊，痛苦，都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


    只剩下一种，纯粹的，疯狂的，足以燃尽整个世界的火焰。


    他笑了。


    那笑容，出现在他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显得无比诡异，无比狰狞。


    “想要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在漏风。


    “那就自己来拿。”


    话音落下的瞬间。


    林枫没有选择逃跑，更没有选择攻击。


    他做了一个让影蛇都为之错愕的动作。


    他将那颗还在掌心跳动的，翠绿色的【生机本源】，狠狠地，按向了自己的胸口！


    【警告！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极度危险的能量融合！失败率：99.7%！】


    【警告！【生机本源】与【空间法则碎片】能量属性严重冲突，强行融合将导致精神海彻底崩溃！】


    【警告！警告！】


    系统那冰冷的，疯狂闪烁的红色警告，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可林枫，视若无睹。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秦伯肩膀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只剩下苏晚晴那双被绝望与愤怒填满的眼睛。


    “给我……”


    “融——合——！”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最后的嘶吼。


    轰——！


    翠绿色的生命能量，与无形无质的空间法则，两股截然不同的、位于世界两极的本源力量，在他的体内，以最野蛮、最粗暴的方式，狠狠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


    林枫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活生生撕成了亿万片。


    每一片，都在承受着被烈火焚烧，又被寒冰冻结的，双重酷刑。


    “噗——”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那只按着胸口的手，皮肤寸寸开裂，翠绿与漆黑交织的能量电弧，疯狂地，从他的指缝间逸散出来。


    “疯子！”


    影蛇脸上的慵懒笑意，第一次，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震惊与凝重。


    她能感觉到，一股连她都为之心悸的、崭新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恐怖力量，正在那个男人的体内，疯狂孕育。


    “杀了他！”


    她下达了最果断的命令。


    那几头早已蓄势待发的裂隙猎犬，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化作四道黑色的闪电，从不同的方向，扑向跪在地上的林枫。


    那些黑衣士兵，也同时扣动了扳机。


    数十道能量光束，交织成一张死亡的大网，瞬间笼罩了林枫。


    然而。


    晚了。


    就在那些攻击即将触及林枫身体的前一秒。


    他缓缓地，抬起了那颗低垂的头。


    一双怎样的眼睛。


    那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


    只有纯粹的，漠然的，如同神明俯瞰蝼蚁般的，绝对的“理”。


    他伸出了那只已经血肉模糊的、还在逸散着能量电弧的右手。


    轻轻地，在身前的空气中，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


    以林枫为中心，方圆百米之内，空间，开始以一种违背了所有物理法则的方式，发生了诡异的，无声的，扭曲。


    那具钉着巨兽头颅的断剑，开始拉长，弯折，像一根被扭曲的麻花。


    那堆积了数米厚的骨粉地面，开始像水面一样，荡起一圈圈涟漪，然后向上隆起，向下凹陷，形成一个个不可能存在的莫比乌斯环。


    空气，光线，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折叠，被重组，被塞进了一个由他亲手创造的，四维迷宫。


    一头裂隙猎犬，明明是朝着林枫扑来，却一头撞在了另一头从侧面攻来的同伴身上。


    一名黑衣士兵，眼看着自己的能量光束即将击中目标，那光束却在半空中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射向了天空。


    混乱。


    极致的混乱。


    所有人的方向感，距离感，甚至时间感，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剥夺。


    他们被困住了。


    困在了一个由林枫用自己半条命为代价，创造出的，无限循环的，空间牢笼之中。


    影蛇站在迷宫的中心，她那头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


    她抬起手，一道漆黑的空间刃，狠狠斩向面前一道扭曲的空气墙。


    空间刃，无声地，没入了那道墙壁。


    然后，从她自己的背后，悄无-声-息-地，射了出来。


    影蛇脸色一变，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自己发出的攻击。


    她那双美得令人心悸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浓浓的，名为“兴趣”与“贪婪”的光芒。


    “空间折叠……”


    “不，不对，比银狐那个废物的技巧，高明太多了。”


    “你竟然能将‘守护者’的生命能量，当做稳定空间结构的‘锚点’……”


    “天才。”


    “你真是个天才！”


    她看着那个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的身影，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愉悦的，叹息。


    而林枫，已经没有力气去理会她的赞叹。


    他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快速下沉。


    那双漠然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全息投影中，那因为战局突变而陷入呆滞的，归一会伏击小队。


    他知道。


    自己，为秦伯他们，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而他自己，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空间法则碎片与生机本源初步融合，解锁全新能力——‘森罗万象’。】


    【检测到宿主精神海濒临破碎，生命体征极度微弱，即将进入强制休眠……】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成为了他坠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