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桃夭重复着这个词，念头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恶作剧般的笑意。


    “小小，你要明白一件事。”


    “一个永远温柔、永远正确、永远在背后默默付出的角色，固然能收获喜爱，但这种喜爱是有上限的。”


    她的逻辑清晰得可怕。


    “因为它不够立体，不够真实，更重要的是……它无法给玩家带来极致的情绪冲击。”


    “爱与恨，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却也是最能牵动人心的力量。”


    桃夭的意识体缓缓坐直，像是一位正在阐述自己得意作品的导演。


    “你想想看。”


    “当玩家们发现，他们一直以来信任、喜爱、甚至奉为信仰的白月光，忽然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成为了他们必须跨越的最高壁垒。”


    “那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震惊、不解、愤怒、背叛感……最后，或许会是无可奈何的悲伤。”


    “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所能产生的‘人气值’，将会是之前所有版本累积起来的总和，甚至还要多得多。”


    “况且，以我过去在剧情方面的演出，玩家们也会认为我只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走到这一步，而他们除了向我举起武器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这番话，让小小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可是……主人，这样一来，您的人设就彻底崩塌了。】


    小小依旧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们之前为了扭转您‘粉切黑’的形象，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


    “不，这不是崩塌，而是升华。”


    桃夭打断了它。


    “一个角色，不能永远停留在原地。玩家会腻，剧情也会停滞不前。”


    “我获得了女神的神冠，神性正在压过人性，这本身就是一个绝佳的理由。一个逐渐失去感情、以绝对理性看待世界、并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修正’一切的原初妖精，是不是听起来就很有压迫感？”


    “更何况，主角团距离终末太远了，仍然还需要继续成长。”


    “温室里的花朵，是无法应对真正的终末的。我需要继续给她们一场最深刻、最痛苦的试炼。”


    “而我，就是最好的试炼官。”


    “正因为我是原初，是她们最熟悉、最信任的人，所以这场背叛才最伤人，这场战斗才最艰难。”


    “也正因为我是原初，所以她们才有一线生机，才有可能战胜我。”


    桃夭的计划，环环相扣，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她不仅要收割玩家的情绪，还要借此推动主角团的成长，同时为自己后续的行为逻辑，铺上了一层完美无瑕的台阶。


    小小彻底沉默了。


    它无法反驳。


    因为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桃夭的计划，是目前能够将利益最大化的最优解。


    “好了。”


    桃夭的念头恢复了平时的温柔。


    “就这么决定了。”


    “去准备吧，小小。”


    【……是，主人。】


    小小的回应，带着一丝无奈。


    ……


    蓝星。


    妖精科技总部大楼对面，一栋高档公寓的大平层内。


    漆黑的房间里，窗帘将所有的光线都隔绝在外。


    床上，花雨准时睁开了双眼。


    她感受着搭在自己腰间的那条手臂，面无表情地将其挪开，然后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片刻后，厨房里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当锅里的小米粥开始散发出香甜的气息时，花雨擦了擦手，走到了主卧的门口。


    她推开房门。


    房间里依旧昏暗一片。


    床上那个鼓囊囊的被子团，显示着它的主人还在梦乡里遨游。


    花雨走了过去，没有丝毫犹豫。


    “哗啦——”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她一把拉开。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唔！”


    被子团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往里缩了缩。


    花雨对此视若无睹，直接伸手，将被子猛地掀开。


    只见穿着一身粉色草莓睡裙的樱吹雪，正像一只虾米一样蜷缩着，长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眼睛。


    “啊！好刺眼！小雨你干嘛呀！”


    带着浓浓鼻音的抱怨声，充满了不满。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花雨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快点起来！”


    樱吹雪在床上赖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花雨的威压。


    她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揉着眼睛，穿着拖鞋，迷迷糊糊地走出了房间。


    刚来到客厅，她的鼻子就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一股食物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她大半的困意。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哇！好香！”


    樱吹雪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餐桌前，看着那两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刚想伸手。


    “啪！”


    手背被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


    “先去洗漱！”花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樱吹雪吃痛地缩回手，回头看了一眼花雨，然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哦……”


    她乖乖地跑进了卫生间。


    片刻之后，洗漱完毕的两人，分别坐在了餐桌的两端。


    樱吹雪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嘿嘿，宝宝，你可真是我的宝藏。”


    她含糊不清地开口，满脸都是谄媚的笑容。


    “有你这手艺，以后谁娶了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所以啊！我绝对不会让你嫁出去。”


    花雨听着这直白的夸奖，脸上没什么变化，但耳朵却微微红了一下。


    “好了，吃你的吧，话真多。”


    一顿温馨的早餐，在两人的斗嘴与欢笑中结束。


    吃饱喝足的樱吹雪，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摸着自己微鼓的小肚子。


    “对了，小雨。”


    她忽然开口询问。


    “今天咱们有什么安排吗？”


    花雨正收拾着碗筷，闻言头也不回地回应。


    “上号，打游戏。”


    “中午做饭，吃饭。”


    “下午继续打游戏。”


    “晚上做饭，睡觉。”


    樱吹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啊？就没别的安排了吗？”


    这安排，听起来也太枯燥了。


    花雨将碗筷放进洗碗机，白了她一眼。


    “不然呢？”


    “《妖精之旅》差不多又到新版本更新的时候了。”


    “按照官方的更新周期来算，更新也就是最近的事情，这两天差不多就要出预告PV了。”


    “到时候有我们忙的了，现在不多休息一下？”


    听到这话，樱吹雪的抱怨脱口而出。


    “可问题是，最近游戏更新的都是些小版本，主线也没怎么推进，一直都在长草期啊。”


    她的脸上写满了无聊。


    “虽然机械之都那个版本，地图和新角色都还行，可玩性也还不错。”


    “但我还是更想要桃夭！”


    “桃夭这都消失多少个版本了……”


    她这番抱怨，让正在收拾碗筷的花雨动作停顿了一下。


    花雨转过身，靠在洗碗机的门上，看着她。


    “谁说桃夭没登场？”


    “机械之都的版本，她不是出来了吗？”


    樱吹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啊？你说的是人偶情？”


    “当然。”


    花雨的回答理所当然，“我前几天不是才跟你分析过吗？”


    “桃夭在游戏的剧情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离开过主角团的身边。”


    这话一出，樱吹雪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几天前，自己下播之后，花雨神神秘秘地把自己拉到房间里，跟她说的那些堪称离谱的猜测。


    那些内容，当时听得她一愣一愣的。


    “可是小雨，你的这个想法会不会太离谱了……”樱吹雪的语气里充满了迟疑。


    “人偶情是桃夭，这个我倒是信。”


    “毕竟剧情里，原初之花都出现了，这个做不了假。”


    “可是，白樱那玩意不是绯樱分裂出来的第二人格吗？她凭什么也跟桃夭扯上关系？”


    花雨看着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不是说了吗？”


    “桃夭的每一次出场，都会有一个粉色的花瓣。”


    她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转身走到了餐桌另一边，将放在那里充电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


    打开电脑，熟练地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了樱吹雪。


    “你自己看。”


    屏幕上，一个经过精心剪辑的视频正在播放。


    视频的开头，是桃夭最初在海之国度，为了救下主角团，第一次动用权柄的画面。


    一朵巨大的粉色花朵绽放，随后，一片晶莹剔透的花瓣，在镜头前缓缓飘落。


    紧接着，画面切换。


    是桃夭每一次动用原初之花力量的场景集锦。


    无论是在对抗灾兽时，还是在开辟特殊空间时，每一次，当那代表着原初权柄的花朵出现，都必然会伴随着一片花瓣的特写镜头。


    看到这里，樱吹雪还没觉得有什么。


    可接下来的画面，却让她睁大了眼睛。


    视频里，出现了人偶情的片段。


    在机械之都，人偶情出手时，同样飘落了一片一模一样的粉色花瓣。


    而后，画面再转。


    这一次，是白樱。


    在某个版本的剧情CG里，白樱少部分打斗的画面当中。


    如果仔细看的话。


    都能够隐约察觉到，一阵风吹过，一片粉色的花瓣，从她眼前飘过的画面。


    视频不长，很快就播放完毕。


    花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樱吹雪。


    樱吹雪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桃夭首次动用原初之花以来。”


    花雨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笃定。


    “每一次原初之花权柄发动的时候，都会出现这个花瓣。”


    “而游戏中，也曾多次莫名其妙地出现这个花瓣的特写镜头。”


    “虽然当时并没有原初之花出现的画面，但我怀疑，这很有可能就是原初之花发动时，所必然会出现的一个特殊效果，一个独属于她的标记。”


    这番分析，让樱吹雪彻底陷入了沉默。


    她很想反驳。


    但视频里的证据，却又如此清晰。


    “小雨……”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很相信你的分析与判断。”


    “可……万一这只是巧合呢？”


    经过了接二连三的被打脸，如今的樱吹雪，已经不太敢像以前那样，明晃晃地直接质疑花雨的判断了。


    她的气势，弱了很多。


    “我考虑过这不排除巧合的可能性。”花雨坦然承认了。


    “但是，从《妖精之旅》发展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剧情或者设定，能够证实，白樱不是桃夭。”


    “毕竟，她们两个从来就没有在现实里同时登场过。”


    “就算有过同框，那也只是在剧情的永恒灵境幻梦里，那种地方，本身就疑点重重，根本算不得真。”


    花雨顿了顿，又抛出了一个更具杀伤力的问题。


    “而且，既然人偶情都能够是桃夭，那为什么别人就不行？”


    樱吹雪缩了缩脖子，彻底没话说了。


    花雨的逻辑链，太过完整，逻辑也挺自洽，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切入的反驳点。


    “那……小雨你既然这么肯定，是准备要发视频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你这素材都准备好了……”


    “暂时还不是时候。”


    花雨摇了摇头，将笔记本电脑合上。


    “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我需要收集到更多的，无法辩驳的证据。”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樱吹雪，重新坐回电脑前，用鼠标操控着，浏览起了各种与《妖精之旅》相关的网页和视频。


    樱吹雪看着她的侧脸，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百无聊赖地刷了起来。


    客厅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只剩下鼠标点击和手机划动的轻微声响。


    就在这时。


    “嗯？”


    花雨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咦。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屏幕。


    她发现自己长期关注的《妖精之旅》官方账号，推送了一条全新的动态。


    那是一个视频。


    封面上，是几个大字。


    《妖精之旅》3.7版本「欢愉的咏叹调」前瞻预告PV。


    花雨的呼吸，瞬间急促了一分。


    “来了！它来了！”


    “小雪，新版本的预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