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鹿岛还是太远了，玉姝没等到回家一趟的机会，倒是先收到了师父裴玉的又一条传音：敦促萧玄，第四场大比赶紧比完。


    盯着玉简上这几个字，玉姝挠挠头，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


    “吱呀”一声，客栈的窗子大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云悠悠、天朗气清。窗边斜插过来一支光秃秃的枝子，裸露的树皮俏生生地随着风轻颤。


    春天已经到了，很快就会是百花齐放的日子，神鹿岛的春天鲜花满园，甚是好看。


    玉姝回身取出一张信纸，细细想着，运笔写下几行字：“问父亲、母亲安。大比收尾在即，玉姝不能回去，但心中有疑。先前师父交给您的蛊虫可有结果？究竟是什么样的毒物，有何效用？情况紧急，万望父亲、母亲回复。”


    搁笔，玉姝屏气凝神，指尖翻飞划出一片繁复的咒字，眨眼间，信纸上的字迹悄然消失。


    这是仙族的千里传音，过几日他们就能收到她的信。


    一切处理妥当，想到裴老头的消息，玉姝御剑往天玄门去，半路上，她发出了打工人认命的叹息。


    衍天境，天玄门——


    “止步！掌门今日不见客。”刚刚行至天玄大殿，一个守卫上前，单臂拦住玉姝，他稚嫩的脸上略带着些紧绷的神色，好似头一天上岗，瞧着有几分铁面无私的样子。


    “为何？”


    守卫眼神坚定：“掌门有要事与国师相商，不见客，请回吧。”


    不待玉姝开口，奢华的大殿里飞出来一只机关鸟，里面传来萧掌门沉闷的声音：“放人进来。”


    守卫瞪大了眼睛，当即垂下脑袋：“请！”


    玉姝面不改色地步入大殿，里面只有两道身影，一个身宽体胖的是萧掌门，他正襟危坐，对着桌上的东西一脸愁容，玉姝凝神望着，是一张地图。


    萧玄身边之人倒是不曾见过，是个病弱的白胡子老人，他对上玉姝探究的眼神毫不避让，眉眼间带着笑。


    玉姝心念一动，想到了守卫的话。


    国师，会是他吗？姓金？


    萧玄将自己焦灼的思绪强行抽出来，赶紧就要向玉姝行礼，却被玉姝抬手制止。他勉强一笑，接着就向玉姝介绍起这个白胡子。


    “神女大人，这位是吴国国师，金木行。也是参与协助这次大比筹划的一员。”


    果然是他。


    玉姝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老人，他倒是与传闻中一样，瞧着有几分仙风道骨，不过中年却瞧着年过花甲，比萧玄还像个宗门掌门。


    金木礼循着萧玄的话接过话头，朝玉姝拜了再拜，脸上时刻挂着温和的笑，神态从容，与愁眉苦脸的萧玄简直不在一个屋檐下。


    “神女大人，久仰大名。”他眼神真诚了几分，“一直听闻神女大人的事迹，若不是当年您舍身取义，如今的衍天百姓必然还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如今的吴国能在衍天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全靠您的无私付出！”


    此话一出，白胡子老人突然直起身来，整个人好像带着光，朝玉姝深深一拜：“鄙人在此替吴国的百姓谢过大人了！”


    这个场面怎么如此似曾相识？


    玉姝后退半步，打了个寒颤，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鬼市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嘴角一抽，原来一家人都是这个画风吗？


    她轻轻颔首，继而将视线投向了愁眉苦脸的萧玄，心底生出一股好奇：“掌门这是怎么了？”


    难得见他如此苦手的模样，究竟是遇上什么大事了？


    萧玄胡乱捋捋自己花白的短胡子，挤出三分笑来，不过瞧着更苦了。


    “这大比的秘境我们原本已经定下了，就选在吴越之间的那一处清泉洞。毕竟经历过最近这些糟糕的事，像清泉洞这样的秘境难度适宜只要按部就班即可，正适合让弟子们放松放松，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玉姝借道坐下，顺坡下驴：“这不是正好，又在犹豫什么呢？”


    萧玄摇摇头：“清泉洞昨夜塌了。”


    “什么？”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玉姝大为震撼，“好好一个秘境怎么塌了？”


    萧玄无从说起，金木行突然掐指一算，接着开口道：“东行十里，金生水，兴许与此事有关。不过鄙人适才又算了一卦，此象正在减弱，去晚了恐怕便找不到根由了。正是因为此事，掌门正与我商量，是否要去一探究竟。”


    萧掌门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现在情势不一般，若是派弟子前去恐怕生变，弟子们未必能应付得来。可若我们去了，又没人计划第四场大比的事宜。”


    细细想来，此刻其他掌门尚在路上，也就只有她这个闲人有能耐去一趟，她倒是赶了个好时候。


    两人的视线定在玉姝身上，她心下一叹，又到她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掌门且放心，我去探探。”


    吴国，清泉洞——


    日上梢头，虽然微风带着寒气，阳光还是很刺眼，玉姝眯着眼，仰头望着眼前的废墟，一时无言。


    眼前是一片崩塌得不成样子的乱石堆，上游高山不动，底下一层的天然石墙全塌了，大大小小的石块胡乱堆着，微风刮过，几块碎石从顶上滚落下来，带着细腻的黄沙。


    忽而头顶投下一片暗影，玉姝侧目，看见了举着阔叶的游褚。


    少年一边举着叶子为玉姝遮阳，一边探头往废墟上看：“师姐，清泉洞在哪儿呢？”


    玉姝下巴一点：“就在这儿。”


    游褚：……


    玉姝挠挠头，她记忆中的清泉洞秘境是真的名副其实。


    洞口掩映在一片瀑布之下，只要人穿过激流，就能看见那扇遍布苔痕的石门，也就是入口。石门周遭清泉潺潺，水声泠泠淙淙，很是清幽。


    坐落在衍天少有的绿洲之上，加上清泉洞秘境本身也没什么危险，本地人并没有避开这一处居住胜地，往清泉四周走不过五里就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村落，村落里人很多。


    而现在，上游的泉水竟然已经不再流淌，瀑布离奇失踪了。


    两人正是从河床一路飞下来的，上游的河道干涸皴裂，仿佛从没有过水流一般，往下掘三尺有余也不见水流。


    下山之后，原本石门的所在也被大大小小的碎石掩盖，目之所及只剩这堆乱石。


    玉姝闭目屏息将灵息放出，灵息无声，悠悠荡开，却根本探知不到石门禁制的存在。


    “怪了，不过一夜之间，秘境还能搬家了不成。”


    玉姝嘟囔着，顺手接过游褚手中宽阔的叶片遮阳，将信将疑着往东方走。按照金国师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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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东十里就能查明真相。


    “金生水，何意？”琢磨不透。


    道路陡峭，游褚紧紧跟着玉姝，时不时应和她的自言自语：“莫不是说有金属性的东西在作怪？”


    玉姝对此不置可否，两人沿着村落的边角往东赶路，因着有灵力辅助，走得快也不累，仅半个时辰便到。


    十里之外亦是村落。


    “金水村。”


    这个名字……真巧啊。


    落地，入目是一块木质的路牌，上书“金水村”三个粗犷的墨色大字，往不远处看，错落有致的土屋间零散站立着几个村民，瞧着与别处没有不同。


    “这里的气息很不对。”游褚轻轻嗅着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灵息，有股血腥气。


    玉姝若有所思，偏头与游褚对视一眼，两人警惕着走进村落。


    一踏进村子，就有个古铜色皮肤的青年迎了上来，他远远地隔着人群向两人招手，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嘴角咧得老大。


    一见到他，游褚猛地蹙起眉头，额角如同被针刺一般剧痛，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眨眼间，那古铜肤色青年已经跑到二人跟前，用带着口音的官话热情招呼着：“外地人？来咱们村干啥呀？”


    青年笑容真诚，嘴巴几乎要咧到后脑勺，眼珠子如墨色般浓郁，活脱脱一个朴实小伙。然而不待玉姝反应，游之瞳孔骤缩，蓦地出剑。


    一剑封喉，那青年“噗通”倒地，嘴角还带着笑，圆圆的脑袋落到地上，没有激起一点尘埃。


    一瞬间，村里所有人探出头来，齐刷刷盯着两人所在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


    玉姝按着游褚握剑的手，一下子头皮发麻。青年的脑袋没有流一滴血，诡异的寂静中，圆圆的脑袋突然在地上滚了两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玉姝的手背，游褚拍拍她的手，将玉姝护在身后。


    带着凛冽寒息的无归剑一剑捅破了地上那个脑袋，脑袋挣扎着要跑，突然一串金文在它面上浮现。


    刹那间，古铜色的脑袋化作黑灰消散，融入了身下的黄沙地。


    大地震颤，村里的村民都跑了过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玉姝立即拔剑，却被游褚按下。


    少年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师姐别动……我想起来了。”


    话落，游褚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剑出如虹，将几个村民斩落剑下。长剑一挥，金色的不知名符文顺着道道剑气打在村民身上，浮现在他们裸露的皮肤上，将他们烧成与那古铜色青年别无二致的黑灰。


    不出片刻，蜃景瞬间消散，玉姝打眼一看，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村落，有的只不过是一片黄沙，眼下两人已经走到了绿洲的边际，再往外走两步就是险象环生的流沙地。


    脚边有一块半人高的破旧石碑，玉姝细细打量着，上面写着些难懂的文字，看不明白。


    “这就是金生水，金木行打的哑谜就是想让我们找到这个村子，毁了它。”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玉姝侧目，游褚站定在她身侧，与她一同打量着这块石碑。


    奇怪，细细看着，这石碑上竟然在咕嘟咕嘟冒水，不像普通石头。


    “你想起来什么？”玉姝突然问。


    游褚默了一瞬：“全都想起来了，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