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小巷弥漫着无尽的白雾，只有隔一段路就出现的绿色灯笼能为迷途的人和鬼指引方向。


    鬼市的门口就挂着两只绿色的纸灯笼，一个上面写着“诚信经营”，一个上面写着“财源广进”，倒是格外接地气。


    活人带着生人的气息，在鬼市最是引人注目，每当玉姝两人经过，就会感受到周遭齐刷刷递过来的冰冷视线。那些原本散漫的游魂在感受到活人的气息之后猛地站住，直勾勾往这个方向看过来，无声中夹杂着它们难以克制的渴望。


    玉姝全然无视了周围变得如有实质的粘稠视线，坚定踏上了石质的台阶。参差不齐的石头肌理没有经过精心打磨，但这么多年下来也被踏过门槛的客人磨平了不少。


    游褚紧跟在后面握紧拳头，他不知怎么，总能感受到阵阵燥意，冷漠的眼神一一扫过贪婪的鬼魂们，将面色青白的鬼怪盯得直发虚。


    两人前后脚跨过“鬼市”一尺高的石质门槛，美妙生息的源头立刻在众鬼中间凭空消失，它们这才缓缓移开视线，重新恢复了行动，死寂的街巷成为深夜静静流动的河道。


    跨进鬼市大堂，如墨般浓郁的黑幕霎时破开，热闹的鬼市真实场面陡然映入玉姝的眼帘。暖色的光源照得大堂灯火通明，里面几乎是座无虚席。


    玉姝抬头，看见大堂之上另外还有两层，二楼有十六个包厢，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十六个大字分别代表，在门帘处挂一张显眼的字幅做标记。三楼只有三个包厢，空间大而可以一览全局，一看就非同寻常，恐怕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小二：“哎，客官里面请！请大堂先坐。”


    “鬼市的环境像酒楼。”这是玉姝的第一个反应，紧接着她扫了一眼一楼的布局，又往楼上望去：“还有包厢吗？”


    小二扬起笑脸正欲答话，突然视线一顿，已经成型的句子就在口中改变了，张口就是推拒。


    “实在不好意思客官，包厢先到先得，我们的包厢已经满了。”


    几乎是同时，一道低哑的声音在玉姝耳边响起：“小二，天字包。”


    玉姝回头，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正杵在她身侧。女子轻慢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扫而过，但易容之后的玉姝实在没什么亮眼之处，服饰也没有做装扮，女子很快擦过她的肩膀走掉了。小二歉意一笑，喜气洋洋地迎着女子上楼，她身后还跟着三两侍女、四五仆从。


    “快看，是牡丹！”


    “今天有什么无价的宝贝能惊动牡丹亲自前来啊！”


    真是个漂亮的人，明眸皓齿，傅粉施朱，金簪宝钗插了满头，一袭淡金色广袖尽显华贵，称得上一句人间富贵花。


    玉姝如此在心中感叹着，随后又默默补上一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活人。”


    她能感受到对方没有一丝灵气存留在体内，如果是人，那一定是个没有修炼也不能修炼的普通人。但此人深受追捧，显然有点实力，那可能是极厉害的一方鬼怪……或者家世显赫的人类。


    “要不要我去抢一个包厢回来？”


    游褚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玉姝回过神来好笑地问：“我教过你这个吗，看上什么东西就抢过来？”


    她摇摇头往大堂一角走去，两人落座在后排。游褚知道自己这话不对，眼神一暗，再次将视线投向走进天字包厢的富贵女人，布帘已经被拉上，有法术的加持，没人能看见包厢里的人。


    鬼市大堂热热闹闹的，玉姝坐在角落偷听着其他人的对话。


    在她身后有一个白胡子老头，瞧起来精神矍铄，谈起来口若悬河，把身边那个满脸沧桑的中年人谈得开开心心，也给了玉姝很多了解空间。


    “你别不信，我觉着今天这鬼市能有好东西！猜猜是什么？”


    中年男人饶有兴趣：“何来这一说？”


    老头故弄玄虚，脖颈微微抬起，稍后开口：“看见刚刚那朵牡丹花了吧？金家人不轻易出面鬼市，一来那肯定是有好东西啊。”


    那女子是“金家人”，人称“牡丹”。


    中年人立即追问：“那她来拍什么？”


    老头摆摆手，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遂装作不知道，摇摆不定的架势引得中年人连连追问。


    “那有她在，咱们普通人今儿是不是就没希望拍到有用的宝贝了？”他是冲着拍下些救命丹药来的，若是这牡丹花能把所有东西包圆，他还忙活什么。


    老头确实在故弄玄虚，听了这话，拂须一笑：“自然不会，咱们和人家金大小姐想要的可不一样，何须担忧。鬼市拍卖还有一炷香时间就开始了，你且看着吧。”


    此句话落，玉姝便再也没听见他们的重要谈话，尽是些饭后杂谈，像什么仙族未来局势、魔王其实是双生子、牡丹花究竟是为什么叫牡丹……


    她也无意探听他人的聊天，但大堂鱼龙混杂，重要的事情几乎没有人会大大咧咧敞开了讲，非要讲也应该催动灵气给自己和同伴罩上防护阵，防止他人偷听。


    然而一炷香时间之后，拍卖迟迟没有开始。


    早过了原定的时辰，高台之上依旧空荡，台下的修士渐渐失去了耐心。但这毕竟是鬼市的拍卖，修士们虽然颇有微词但不敢轻易动手，只是不满的议论声越来越高，夹杂着粗鲁的骂声。


    “怎么还不开始？”


    “今天的拍品出问题了？”


    “能不能行啊，不给个解释我就不走了。”


    但哪里都有愣头青，总有人是新来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拍案而起，徒手劈开周围八张桌子，引得路人不满，一群人运气护体之后与他理论了起来。


    小二们见状立刻上前维持秩序，场面话一套一套往外蹦，一个满脸狠戾的男人猛地扯住小二的衣领，唾沫星子横飞：“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场面眼见失控，小二吓得脸色发青，而玉姝端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没有动静，指尖轻叩着座椅把手，眼神平静。


    倏然，大厅的琉璃灯盏在一瞬间熄灭，整个大厅伸手不见五指，连打起来的人群也停下手脚，刁蛮客人的责骂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


    “咻！”


    一阵持续而细小的破空之声从鬼市门口传来，紧接着幽绿摇曳的光芒凭空出现。那光芒悬空而来，扬手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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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萤火，随着她的动作，大堂中的一排排琉璃盏应声亮起，带起一片幽暗的氛围光，只有高台之上才是最亮的。


    碧绿的外袍遮挡了她的模糊不清的轮廓，女子在台上站定，紧接着掀开兜帽，一张清丽的小脸显露出来，小家碧玉，满头乌发只用一支筷子随意挽起来，盘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发髻。


    她嘴角噙着笑，清冷的声音传遍大堂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诸位久候了，鬼市本次拍卖，现在开始！”


    “快看，今天竟然请动了许掌柜亲自登台！看来多半有好东西。”


    玉姝挑起眉头，意识到这个许掌柜多半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她一来，质疑的声音消失了大半，当然还有愣头青在四处询问，但水花不大。


    同时从其他人小声交谈的内容也能看出，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有什么重要的拍品。


    她多少有些懊恼，也许那会儿应该和那牡丹花争取一下包厢的使用权，兴许还能从邻座包厢的人口中知道点什么，比大堂里这群人的废话能听到得多。


    明明她是先来的，但因为金家家大业大，比起她这个需要隐藏身份的家伙来说还是更受小二欢迎一些。


    “诸位请看。”许掌柜扬起手，一只木质托盘被呈上来，安放在高台之上，里面装着一张残缺泛黄的纸。


    “第一件拍品，混沌诀残页，相信大家都知道这件宝贝的价值，就不需要我一一介绍了，二百高品灵石起拍。”


    混沌诀，失传已久的仙族秘法，连玉姝一时半会儿都不记得有这本秘诀，属于是普通人族修士也能练的少量仙族秘诀之一，攻击力惊人。


    众人都没有意料到，这次拍卖一上来就下了好东西，但这秘诀虽然厉害，集不齐残页也是白费，对于前来拍卖会提升实力的普通修士来说完全没有必要，只能看看热闹。


    “二百高品灵石。”


    出声的有些耳熟，正是和玉姝抢过包厢的金家大小姐，低哑的嗓音很有特色。玉姝不经意向天字包厢望去，心生疑惑：她如果是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拍下这张有价无市的残页有什么用？


    许掌柜不在意这些，淡笑着让人把东西端下去，另换一个盖着黑布的东西放在盘子里：“恭喜天字包厢夺得混沌诀残页，那么下一件拍品，长灵芝，疗愈伤患、滋补神魂的好东西，六十高品灵石起拍。


    大堂里瞬间炸开了锅，这长灵芝可是公认的好东西，喧嚣中竞价猛烈开始。


    “六十高品灵石！”


    “六十五高品灵石！”


    “八十高品灵石！”


    ……


    “好了，诸位无人竞价了吗？那么……”


    “一百高品灵石。”


    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长灵芝也被她收入囊中。许掌柜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宣布成交，将两件拍品一起送到天字包厢，准备上第三件拍品。


    玉姝开始对那牡丹另眼相看了。即使是背靠世家大族的什么金家牡丹花，在鬼市这样秩序混乱的地方敢如此大张旗鼓地争抢宝贝而不担心被人找上来，也是说明她有勇气、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