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杨士奇的辗转反侧

作品:《和建文长一样,朱棣杀进宫人傻了

    陈玄仿佛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他转过身,看着窗外的月色,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轻声感慨道:


    “这位杨学士,是个真正的读书人,也是个真正的君子。他有才华,有抱负,心中……也装着百姓。”


    “可惜啊……太方正了。


    有些话,朕若是直接跟他说,恐怕会吓到他,还会给他招来祸事。”


    “朕在想。”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帝王”的烦恼,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自己想明白一些道理呢?毕竟,让他人点拨的是学问;自己想明白的,才是大道啊。”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转身走回了书案。


    陆鸢依旧沉默,但她握着刀柄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她不明白这番话的深意。


    这个看似无害的“陛下”,似乎……正在谋划着什么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次日,“授课”时间。


    陈玄没有再像前几日那样,只是被动地临摹字帖。


    他从那堆户部账目中,抽出了一本关于北方边镇“军屯”(军队屯田)开支的卷宗,将其摊开在杨士奇面前。


    “杨学士,朕昨日看了半宿,心中有个疑惑,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先生教我。”


    他皱着眉头,露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天真”模样。


    杨士奇见状,连忙躬身道:


    “陛下请讲,微臣知无不言。”


    陈玄指着账目上那触目惊心的投入与产出对比,用一种最“无知”、最“想当然”的语气问道:


    “杨学士,朕看这军屯的账目,甚是奇怪。


    为何朝廷每年投入了这么多的牛马、种子、农具,可这田地里产出的粮食,却还不如寻常百姓家里的收成好?


    是不是……是不是将士们不善农事啊?”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外行”,却又极其刁钻。


    杨士奇一时语塞。


    他当然知道原因,军屯之弊,在于管理混乱,将士们将其视为苦役,自然无人用心。


    但这些话,又岂能对“陛下”直言?


    他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


    “陛下,将士天职乃是戍边卫国,农事……终究非其本业。”


    “哦……原来是这样。”陈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眼睛一亮,用一种孩童般的、充满奇思妙想的语气说道:


    “那……朕只是胡思乱想啊,杨学士你别笑话我。”


    “比如……咱们能不能换个法子?


    收成好了,朝廷拿七成,剩下的三成,就让那些耕种的将士们自己分了,让他们也能尝到甜头。


    收成不好,便罚他们的将官,让他们也知道心疼。


    这样……可行吗?”


    这话自然不是成全胡说八道,最早的承包责任制必定可以调动起种田者的信心。


    这是经过时代验证的。


    但为了能使杨士奇自己悟到这一层,陈玄并不直说,只是这般装模作样的假装提问。


    轰——!


    这番话,就像一道闪电狠狠地劈在了杨士奇的脑海里!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传统儒家士大夫,他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这……这简直是有违“士农工商”等级之序的“乱政”。


    用“利”去驱使保家卫国的将士,成何体统?


    他下意识地就要开口驳斥:


    “陛下,此法……此法恐怕不妥……”


    但“不妥”两个字刚说出口,他自己就愣住了。


    因为……他那聪慧过人的大脑,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推演这个“稚童之言”背后,那石破天惊的可能性.


    对啊!赏罚,人之常情啊!


    圣人也说“不患寡而患不均”!


    为何就不能用在军屯之上?


    用三成的“利”,去盘活那七成的“产”,这……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大赚。


    他看着陈玄那依旧“懵懂无知”的脸,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第一次觉得,这位“陛下”的脑子里,似乎装着一个完全不同于他们的、朴素却又直指核心的世界。


    他后面的授课,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满脑子,都是那句“收成好了,便多分他们一些”。


    杨士奇告退之后,回到翰林院的值房,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点亮蜡烛。


    他心中的那点火苗,被彻底点燃了。


    他不再去纠结这个想法从何而来,他将自己之前写给太子的那份空谈“仁政”的策论,毫不犹豫地推到了一旁。


    他铺开了一张全新的纸,拿起笔,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开始奋笔疾书。


    烛火,燃烧到了尽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杨士奇浑然不觉。


    他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一个时辰了。


    他的面前,并排摊开着两份文稿。


    一份,是他数日前所作,准备呈给燕王世子朱高炽的策论。


    上面引经据典,文采飞扬,畅谈“行仁政、亲贤臣”的圣贤大道。


    他曾为之自得,并与那位同样宅心仁厚的世子殿下,引为知己。


    而另一份,则是他刚刚写就的、关于“军屯改革”的奏折草稿。


    上面的言辞朴素、直接,通篇谈的,都是“赏罚”、“分成”、“监督”这些被传统士大夫视为“末流”的“术”。


    他曾以为,世子殿下,便是大明未来的希望。


    他仁厚、爱民,是标准的守成之君。


    可现在……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世子的“仁政”,就像是空中楼阁,美好,却无法解决脚下这片土地正在流血的伤口。


    而寝殿里那位“陛下”一句看似“天真”的胡言乱语,却像一把锋利的钥匙,直接打开了解决边防积弊的大门。


    一个是高屋建瓴的“道”,一个是能救人活命的“术”。


    于盛世,当行王道。


    可于这百废待兴的乱世,什么,才是百姓最需要的?


    杨士奇的天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危险的倾斜。


    他不再犹豫。


    他将那份写给世子的策论,小心翼翼地、郑重地,收入了书箱的最底层。


    然后,他拿起那份关于“军屯”的奏折草稿,开始进行最后的润色和修改,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份足以改变大明边防国策的奏折。


    他决定,明日一早,直接呈给能拍板的摄政王——朱棣。


    与此同时,南京城外,一处隐秘的地下石室中。


    烛火,将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的影子,拉得忽明忽暗。


    他,就是那个在大火中“消失”的建文皇帝,朱允炆。


    一名心腹,单膝跪地,将刚刚从城中“死信点”取回的密信,恭敬地呈了上去。


    朱允炆展开那张用密文写就的纸条,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当他看到主角(陈玄)关于“军屯激励”的那番言论时,他握着纸条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没有像手下预想的那样,对这个“赝品”展现出的“智慧”感到好奇或欣慰。


    恰恰相反,他的反应,是极度的鄙夷和愤怒。


    “赏罚?分利?用商贾之术,去驱使我大明的将士?”


    “啪!”


    他猛地将纸条攥成一团,狠狠地砸在桌上,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震得应声而碎!


    “这算什么经世济民?!”


    他的声音,嘶哑而阴冷,充满了被冒犯的怒火,


    “这不过是市井小民投机取巧的末流小道!


    朕的治国之策,在于教化万民,在于亲贤远佞,在于行圣人之道!他这是在用朱棣那套实用主义的歪理,来拙劣地模仿朕的仁政,简直是对朕的侮辱!”


    他愤怒的根源,不是怕这个赝品太聪明,而是怕他不够聪明,怕他用这种“歪理邪说”,败坏了自己“仁君”的名声!


    朱棣找一个赝品来模仿自己,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而这个赝品,竟然还在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窃取”他治国的理念。


    这是在从根子上,污染他“建文”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政治形象。


    这是要断绝他重新回去继位的可能。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抹除这个“污点”。


    “来人!”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门外的心腹下达了新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传令给陆鸢。”


    “不必再试探了。


    这个赝品,留着,只会让天下人耻笑我朱允炆的治国之道,就是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告诉她,就在六日之后,朱棣那个所谓的‘昭告大典’之上,当着满朝文武、藩王使节的面,让那个赝品,‘暴毙’在龙椅之上!”


    “本君要让朱棣所有的图谋,都成为一扬天下皆知的、最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