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她的意志壁垒。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桌面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紧抓桌沿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麻木，指尖传来木刺扎入的细微刺痛，却完全被颅内的风暴所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


    那狂暴的星辰风暴终于开始减弱。


    如同退潮的海水，那毁灭性的碾压感和撕裂般的剧痛缓缓消退，留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却又无比精纯的虚脱感。


    视觉逐渐恢复。


    堂屋里熟悉的景象重新映入眼帘，却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模糊而晃动。


    窗棂上的喜鹊登梅剪纸，桌上的旧报纸，都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耳鸣声如同远去的潮汐，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置身于绝对真空般的极致宁静。


    风声、融雪的嘀嗒声……所有细微的声响都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纯净的寂静。


    林晚缓缓松开紧抓着桌沿的手。


    指关节僵硬发白，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带着血丝的月牙印痕。


    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火辣辣的刺痛，仿佛刚才经历了一扬生死搏杀。


    但当她尝试着凝聚意识时，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涌上心头！


    精神力！


    如同被洗练过的、最纯净的水银！


    意念流转间，不再是过去的涓涓细流，而是一条平稳、凝练、带着沉甸甸质感的银色河流！


    心念微动，精神力瞬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向四周无声蔓延！


    范围比之前扩大了近一倍！


    轻易覆盖了整个小院，甚至穿透厚重的院墙，将隔壁废品站后院那片被积雪半掩的狼藉景象都清晰“映照”在识海！


    感知的精度更是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能“听”到积雪下泥土深处冬虫极其微弱的蠕动声，能“看”清院墙角落里一片枯叶上冰晶融化的细微水纹！


    甚至能清晰地“触摸”到空气中悬浮的、每一粒微尘的形状和运动轨迹！


    一种掌控感油然而生。


    仿佛整个世界在她面前都卸下了模糊的面纱，露出了最细微、最真实的肌理。


    她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


    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


    但精神却异常清明、亢奋，如同经历雷暴洗礼后的湛蓝晴空，辽阔而深邃。


    ……


    正月初七，年味如同被寒风刮走的最后一点残雪，彻底消散在向阳公社灰扑扑的空气中。


    供销社后院那扇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带着假期结束特有的、沉闷的吱呀声。


    一股混合着陈年纸张、油墨和煤烟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人拉回现实的轨道。


    财务室里，炉火烧得半死不活，发出低沉的嗡鸣，驱散不了多少寒意。


    马春华裹紧她那件半旧的棉袄，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滑落到鼻尖，正对着桌上厚厚一摞刚到的、盖着“急件”红戳的县里文件唉声叹气。


    她枯瘦的手指烦躁地翻动着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噪音，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着：“催命鬼……才开年就这么多破事……没完没了……”


    赵梅则显得无精打采，圆脸上带着明显的“节后综合症”，托着腮帮子，对着算盘上几颗算盘珠发呆，眼神放空，显然还没从过年的懒散中回过神来。


    她时不时偷偷打个哈欠，眼角挤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砰！”


    财务室的门被推开，带进一股清冽的寒气。


    张卫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肩头带着外面的冷意，脸色沉凝，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都精神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掐灭了马春华的抱怨和赵梅的哈欠，


    “县里刚下的通知！紧急任务！去年全县‘农业机械专项补贴资金’的交叉审计，提前到下周！抽到我们向阳供销社作为第一批核查点！”


    “交叉审计？！” 马春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这……这往年不都是下半年才……还是交叉审？！”


    交叉审计！


    意味着邻县或其他公社的审计人员过来查账！


    陌生、严厉、绝无半点情面可讲！


    这比县里自己人下来恐怖十倍！


    张卫国没理会她的惊叫，锐利的目光扫过室内，最终重重落在刚刚走进来、正在解下围巾的林晚身上。


    她脸上带着一丝久坐后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沉静，仿佛初春冰封的深潭，不起一丝波澜。


    “林晚！” 张卫国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份量，


    “去年全社所有农机具采购、补贴发放、维修耗材的原始凭证、账目、银行流水、对应生产队的签收证明，所有相关材料，必须在三天内整理齐全、核对无误、装订成册！这是硬骨头，也是死命令！有任何疏漏，整个供销社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将那份文件重重拍在林晚桌上，“这是审计范围和重点条目清单！你全权负责！”


    马春华张大了嘴，看着那摞小山似的文件被拍在林晚桌上，又看看张卫国那不容置疑的脸色，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经验”“分担”，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股混杂着幸灾乐祸和巨大恐慌的情绪堵在胸口。


    这么重的担子，这么短的时间，还有交叉审计这把悬顶之剑……林晚这次肯定要栽大跟头了！


    赵梅也惊得捂住了嘴，圆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和担忧，看着林晚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即将走上刑扬的勇士。


    只有林晚，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她拿起那份还带着张卫国掌心温度的清单文件，目光平静地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