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林春梅“诉苦”

作品:《捡漏年代:开局一个鸡蛋

    对大女儿脸上的红肿和泪痕,他视而不见。


    吃完饭,碗一推,躲进里屋点烟。


    烟雾缭绕中,是他更加佝偻沉默、仿佛被生活彻底压垮的背影。


    这个曾经靠着压榨林晚勉强维持“体面”的家,在林晚釜底抽薪的离开后,迅速显露出它脆弱、自私和冷酷的内核。


    经济上的困顿像一块沉重的磨盘,碾压着每个人的神经,将曾经被掩盖的矛盾、怨怼和不公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让亲情在生存的压力下变得支离破碎,冰冷刺骨。


    林春梅在昏暗的灯光下,机械地刷着浆糊,粘着纸板。


    手指被粗糙的纸边划出一道新的小口子,渗出血珠,她却感觉不到疼。


    只有脸上那火辣辣的痛感和母亲那番锥心的话语,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响。


    曾经以为坚固的依靠,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她看着自己变得粗糙的手指,看着这令人窒息的家,第一次对那个被她从小欺负到大的妹妹林晚,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恨?是怨?还是……


    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羡慕?


    ——


    安市机械厂家属院,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斑驳的红砖墙上,却驱不散林家屋里那股沉闷压抑的气息。


    浆糊的酸味、糊糊的寡淡味、还有若有似无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勒得人喘不过气。


    林春梅坐在窗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机械地刷着浆糊,粘着粗糙的纸板。


    她的动作僵硬而缓慢,眼神空洞地盯着窗外。


    手指上又添了几道新的划痕,渗着细小的血珠,她却感觉不到疼。


    脸上被母亲掌掴的红肿虽已消退,但那火辣辣的屈辱感和母亲尖利的斥责声,却像烙印一样刻在心上,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洗不完的脏衣服……


    挑不完的水……


    还有这该死的、永远也糊不完的破盒子!


    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


    曾经被捧在手心的“娇娇女”,如今活成了她以前最看不起的林晚的样子!


    不,甚至还不如!


    不!她不要这样!


    她林春梅怎么能过这种日子?


    她应该是被人羡慕的,穿着漂亮的衣服,被优秀的男孩子追求,过体面轻松的生活!


    像以前一样!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疯长,瞬间攫住了她全部心神。


    一个身影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渐渐清晰——李建设!副厂长家的小儿子!


    那个曾经对她有过好感的李建设!


    听说他现在在厂里工作了!


    他爸是副厂长!他家条件那么好!


    只要他能像以前那样对自己好一点……


    哪怕只是接济一点钱票,或者……


    或者……


    林春梅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绝望的灰暗中仿佛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猛地丢开手里的浆糊刷子,不顾手指上黏糊糊的浆糊,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冲到了家里唯一一面模糊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曾经红润饱满的脸颊凹陷了下去,皮肤因为营养不良和缺乏保养而显得粗糙暗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那是长期睡眠不足和心力交瘁的痕迹。


    头发也有些枯黄毛躁,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身上穿着的,是洗得发白、领口袖口都磨毛了的旧罩衫。


    “不行!不能这个样子去见他!”林春梅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羞耻感。


    她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


    林家被洗劫后,她仅剩的几件像样衣服也早被王翠花收起来,怕被贼惦记。


    她只翻出一件半新的、洗得还算干净的浅蓝色“的确良”衬衫,这还是她早就不穿了的。


    她飞快地脱下身上的旧罩衫,换上这件衬衫。


    又翻出珍藏的、已经快见底的蛤蜊油,狠狠挖了一大块,胡乱抹在脸上和手上,试图掩盖那份粗糙。


    对着镜子,她努力地抿了抿嘴唇,想让它们看起来红润一些,又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枯黄的头发,勉强扎了两个看起来精神点的麻花辫。


    做完这一切,她紧张地看了看窗外。


    王秀芬刚出门去街道办领新一批的纸盒材料了,林建国在厂里,弟弟们在学校,正是溜出去的好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家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既有对即将见到李建设的期待,更有对被发现偷溜出去的恐惧。


    副厂长家住在家属院另一头条件最好的那栋三层红砖楼里。


    林春梅一路低着头,尽量避开熟人,脚步匆匆地来到那栋楼下。


    她不敢直接上去敲门,那太唐突了。


    她的计划是“偶遇”中午下班回家吃饭的李建设。


    时间掐得差不多,她躲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后,紧张地搓着粗糙的手指,眼睛死死盯着通往家属院大门的道路。


    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出现在视线里。


    李建设穿着崭新的蓝色工装,脚上是时兴的回力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


    一丝厂里职工子弟的优越感。


    他比高中时似乎更壮实了些,也更精神了。


    林春梅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又狂跳起来。


    她赶紧从树后走出来,装作刚巧路过的样子,脸上努力挤出记忆中自己最甜美羞涩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放软的惊喜:“李建设同志?是你吗?”


    李建设听到声音,捏住刹车,单脚点地停下自行车。


    他看向林春梅,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才认出来:“哦,是林春梅同学啊?好久不见。”


    语气礼貌,但透着一股生疏。


    “是啊,好久不见了。”林春梅走上前,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努力维持着笑容,“听说你进厂工作了?真厉害!”


    她试图开启话题,眼神带着期盼望着他。


    “嗯,还行吧。”李建设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和身上快速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眼前的林春梅,和他记忆中那个在高中教室里穿着干净整洁、脸蛋红扑扑、带着点傲气的漂亮女同学,差距太大了。


    眼前的人脸色蜡黄憔悴,皮肤粗糙,眼袋明显,穿着虽然干净但明显半旧的衬衫,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落魄感。


    厂里那些年轻活泼、穿着鲜亮工装、脸蛋红润的女工们,瞬间在他脑海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最近怎么样?”林春梅没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或者说她刻意忽略了,她急于倾诉自己的委屈,


    “高中毕业后,家里出了点事……唉,你不知道,我家遭了贼,东西都被偷光了!我现在每天都要做很多家务,还要帮家里糊纸盒补贴家用,累得不行……”


    她说着,眼圈适时地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哽咽,试图唤起李建设的怜惜。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苦,从家里的窘迫讲到做家务的辛苦,从糊纸盒的枯燥讲到弟弟的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