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青芒》(完)(4.7K长)

作品:《被人淡如菊姐姐害死后,我重生了

    红色的公示单贴在了食堂旁,厂宣传栏最显眼的位置。


    镜头定格在了公示单上,然后骤然拉远,天色变化,似是清晨的模样,薄雾未散。


    秋实拿着饭盒的身影从远处走来,脚步渐缓,最终停在空无一人的宣传栏前。


    她微微仰头,目光落在了公示单上。


    特写推近她的侧脸,晨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几秒后,她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某种情绪压下去,然后转身,脚步略显沉重地离开。


    天色再度变化,正午,烈日当空。


    同样的宣传栏,这一次出现的身影是陈默,同样,他也顿住了脚步。


    这一回,宣传栏前人潮拥挤,他遥遥地看着那张公示单,神情落寞。


    片刻后,他仓促地收回了视线,转过了身。


    镜头拉远,他的背影出现在了荧幕上,十分寂寥。


    “陈默,陈默。”


    随着秋实的叫喊声,画面叠加着陈默的背影再度转扬。


    听到秋实的喊声,陈默的背影转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你要带我去哪儿?”秋实快步走了过来,语调带着微微的撒娇,“神神秘秘的。”


    陈默这人做惊喜都显得有些笨拙,被秋实这样一问,差点儿就要开口说出来了。


    最后他还是红着耳朵摇了摇头,带着秋实左拐右拐,拐到了单车棚。


    秋实在原地等着陈默,见陈默钻进了单车棚,不一会儿,从棚里推出来了一辆二八杠的旧自行车。


    “你买单车了?”秋实瞪大了眼睛。


    “上来,”陈默拍了拍后座,对着秋实笑,“带你兜风。”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暖金色,远处的山峦勾勒出温柔的曲线。


    陈默骑得不算快,秋实侧坐在后座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陈默腰侧的衣服。


    陈默的背一僵,单车把手猛地一转差点打滑,不过他眼疾手快地稳住了。


    秋实在背后偷偷的笑。


    风迎面吹来,拂起她的发丝和裙角。


    他没有带她去很远的地方,只是绕着厂区外面那条安静的河堤路骑了一圈又一圈。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两人话都不多,偶尔陈默会低声说一句“坐稳”,或者秋实指着天边一片奇特的云说“你看”。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一路骑到地老天荒。


    最后,天色渐晚,自行车还是稳稳停在了秋实的宿舍楼下。


    陈默单脚撑地,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依旧握着车把。


    秋实轻轻从后座跳下,双脚落地。


    她转过身,面对着陈默。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眼神里都是不舍。


    最终,还是陈默先说话了,“回去吧,我明天再来带你。”


    秋实一怔,旋即嘴角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


    她点点头,对着陈默挥挥手,转身走进宿舍。


    陈默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了目光。


    秋实推门走进了宿舍,宿舍里安安静静的。


    看见秋实走进来,林芳一撇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怎么了?谁欺负我们林芳了。”秋实赶忙走上前。


    “是你。”林芳别过头去,“虽然大家都很为你开心,但是你就这样走了,真是想了几天,还是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你。”秋实在她旁边坐下,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不如我不去了?”


    这一说出来,换林芳吓了一跳。


    她眉毛立刻拧了起来,“你说什么呢,是不是陈默叫你别去?他怎么这样,我说了,男人……”


    秋实连忙打断了她,“不是,只是我自己突然有点……”


    林芳拉过她的手,“秋实,人骤然去到一个新的地方之前,都会害怕。但只要那个地方能让你人生更好,咱就一定要去!”


    秋实看着林芳眼里的真挚,心里也酸酸的,只能反握住林芳的手,用力地摇着。


    片刻后,林芳的眼睛先掉下了泪来,秋实一把抱住了她,也开始哭了起来。


    “林芳,我会给你写信的,到了市里,看到好东西,也给你寄。”


    话音落下,镜头转换。


    定格在了一棵芒果树,许乐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陈默和秋实拉钩的那棵树。


    那些青绿色的果实已经有部分转黄,倔强地挂在枝头。


    青芒还未熟透,离别已先至。


    没有隆重的仪式,秋实提着简单的行李,在姑娘们尤其是林芳红着眼眶的送别中,坐上了厂里安排的去往市里的卡车。


    陈默也来了,他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没有挤上前。


    只是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沉静而深邃的河流,穿过喧嚣的人群,稳稳地,落在秋实身上。


    那目光里,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要将她身影刻进骨血里的专注。


    秋实回头望向他,两人隔空对视,千言万语都凝固在那一刻。


    她看到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对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秋实眼眶微热,但也努力回以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然后挑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了。


    直到卡车发动,秋实好像意识到真的要告别了。


    她猛然从车板上站起,不顾车厢的颠簸,冲到了车尾隔板,对着陈默的方向大声喊道:“你要来啊,我们拉过钩的。”


    一声斩钉截铁地“好”从不远处传来。


    秋实来不及笑,扬起的尘土就模糊了身后的一切,也模糊了那个站在原地的身影。


    ……


    市里的生活算不上新鲜。


    秋实被分在了市里的另一个工厂,上工,下工,吃饭,睡觉一切都按部就班,好像没什么两样。


    但每当闲暇,或是在集体宿舍门口,或是在路过宣传栏时,秋实总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厂门口的方向,耳朵也会下意识地在一片嘈杂中,试图分辨是否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直到某个黄昏,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真实的柔光。


    秋实刚下工,浑身酸软地回到宿舍楼前。


    就在那棵枝叶茂盛的槐树下,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了她的视线。


    高大,挺拔,甚至带着几分风尘仆仆。


    他推着一辆二八杠的旧自行车,就站在那里。


    夕阳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轮廓,脸上的皮肤被晒得微微发红,甚至能看到额角细密的汗珠。


    是陈默。


    秋实的心脏猛地停止了跳动,呼吸骤停。


    她僵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她,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那笑容熟悉得让秋实心尖发颤,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腼腆。


    他抬起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有些笨拙地朝她挥了挥。


    然后,他开口了。


    “秋实,我来看你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和酸楚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视线变得模糊。


    一滴泪从她的脸庞流下来,画面骤然变黑,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梦。


    秋实盯着眼前的白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睛,有些慢吞吞地下了床,走到了窗户边。


    窗外,宿舍前的叶子渐渐染上秋意,那个说一定会来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扬景再度变化,公告栏上贴着最新的国庆放假通知。


    秋实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回宿舍简单收拾了行李,就离开了房间。


    她来到了市汽车站,售票窗口前,秋实微微喘着气,将几张零钱,递进窗口。


    “去红星水果厂的票。”


    “要最早的一班!”


    售票员麻利地撕下票,连同找零,一起递了出来。


    秋实接过车票,背着行李登上了车,车行驶过荧幕。


    下一秒,秋实已经背着行李下了车。


    她往门口走去,和守大门的老张头打了个招呼,老张头看到她很是惊讶,然后,脸上有一丝沉痛一闪而过。


    秋实有些莫名,但还是礼貌告别后,朝着车厂走去。


    她已经盘算好了,这个点陈默肯定在上工,到时候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堵住他,问他是什么意思!


    刚来到车厂,秋实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烟。


    秋实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周师傅。”


    老周回过头来,秋实吓了一跳,老周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眼神里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沉郁,只几个月没见,他整个人苍老灰败了太多。


    见到秋实,老周也是一愣,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


    秋实想起老张头的神情,这下也意识到不对了,她的心狂跳起来,问道:“周师傅,陈默呢?”


    老周沉默了一下,然后别过头去。


    “调走了。”老周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没什么起伏。


    “调走了?”


    秋实完全没料到是这个答案,脑子嗡的一声,她追问道,“去哪儿了?他……他没给我留话吗?”


    她眼睛紧紧盯着老周,试图从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老周避开了她的目光,“具体单位我也不太清楚,走得急。他没说,我们也不好细问。”


    他顿了顿,添了一句,干巴巴的,“兴许安顿好了会给你来信。”


    “不可能!”秋实的声音猛地拔高,“他不可能一句话就走,周师傅,陈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老周闭上了眼睛。


    “周师傅,你肯定知道。你告诉我,他到底去哪儿了?他怎么了?”


    秋实彻底的慌乱了起来。


    老周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夺眶而出的眼泪,面上流露出深切的不忍,嘴角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他掐了烟,犹豫了那么一下,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继续说道,“秋实同志,我不知道。”


    然后摆摆手,朝着车厂内走去。


    秋实站在那儿,哭得没了力气。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心里某种预感的轰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离车厂的,两条腿像灌满了铅,又像踩在棉花上。


    外头的阳光白得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等她稍微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又慢慢走回了厂门口那间小小的传达室。


    老张头正拿着抹布擦拭桌面,一抬头看见她去而复返,脸色白得像纸,眼神空洞,整个人摇摇欲坠,吓了一大跳。


    他连忙扶住门框:“秋实丫头?你……你这是咋了?”


    秋实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冰凉的手指一把抓住老张头的胳膊。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张师傅,求求您,告诉我实话!陈默到底怎么了?周师傅说他调走了,我不信!您肯定知道,求您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她几乎要跪下去。


    老张头看着她这副模样,重重叹了口气,皱纹深刻的脸上满是挣扎和不忍。


    他看了看空旷的厂区大门,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哑着嗓子低声道:“进屋说,进屋说。”


    他把秋实让进传达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沉默了片刻,他才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