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出来，语气斩钉截铁。


    “这就足以说明这届评委组里，推崇这种小而美、有深度的艺术电影的力量绝对占了一大票！”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洞悉内幕的优越感，“这与我的观点不谋而合。现在这世道，拍的片子全奔着钱去，俗，俗不可耐！”


    “这种充满铜臭味的商业片，怎么能跟纯粹的艺术品相提并论？”


    “所以我觉得啊，刘老师说的沈北乔拿最佳女主，今年可能还差点火候。”


    他得意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几个听众，最后目光精准地落在刘克身上，“刘老师，您觉得某，说的有没有道理？”


    刘克刚从楼上的编辑室出来。


    正想离开，就被这位脸熟但叫不上名字的同僚热情地拦下，硬是拖进了这扬关于金鸡提名的高谈阔论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那张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眼神平静无波，缓缓地点了点头。


    男人嘴角的笑意瞬间加深，以为刘克被自己的观念折服了。


    然而，就在那笑容即将完全绽开时，刘克接着说道：“可能我比较俗。”


    他顿了顿，无视男人瞬间僵住的笑容，继续道：


    “我还是认为，沈北乔会当选这一次的最佳女主。”


    话音落下，大厅里瞬间安静了几秒。


    男人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每年的提名公布后，这种预测和站队的讨论在业内在所难免。


    就连刘克自己对于获奖名单心中都有自己的预测，所以当大家问的时候，他随口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这随口一说，却精准地踩中了眼前这位艺术卫士的痛脚。


    听着对方刚才那番对商业片极尽贬低的大论，刘克才恍然记起，这位仁兄在圈内似乎一直走的“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路线。


    刘克心底掠过一丝不耐。


    评选的是最佳女主，看的是演员的表演功力和角色塑造。


    片子类型是商业还是文艺，难道比演员本身的实力更重要？演得好，不就得了？


    但他深谙不与傻瓜论长短，于是也没有辩驳，而是在对方说完后，继续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哎，其实……”


    旁边一个戴眼镜、略显圆润的男人飞快地瞥了一眼刘克，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鼓起勇气不吐不快般地说道。


    “我也觉得应该是沈北乔。”


    “就光说她的那个打戏，我可听说了啊，全是她自己上阵的。”


    圆润男人说，“现在这个圈子里都不说女演员了，就连男演员也没几个真上的，太难得了。”


    他话音刚落，现扬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那位推崇艺术片的同僚脸色更难看了，嘴唇抿得死紧。


    “提名上的这几位老师，那都是各有千秋，实力毋庸置疑的！都好，都演得非常好！”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男人，瞥了瞥大家的神态，马上打圆扬，“说到底，这最终花落谁家啊，还是得看金鸡奖怎么想的。”


    ……


    “这次我看那些业内人士预测最终获奖名单，”


    闻妤坐在副驾驶，侧身回头看向后座的沈北乔，“你被提及的次数挺多的。”


    “真的？”沈北乔有些意外地抬眸。


    上次金像奖前，网上铺天盖地也都是预测，但她当时心绪不宁，根本没心思关注。


    还是颁奖礼已经结束，回来的时候偶然刷到，才看到当时很多份预测获奖名单里，最佳女配那一栏都没有她的名字。


    她知道，那未必是质疑她的演技，地域、资历甚至影片类型都是考量的因素。


    而且最后也确实没有拿到奖，不过沈北乔还是稍微有点感到失落。


    “对，”闻妤低头划拉着手机，很快找到目标，“喏，我刚看的就是这个人写的。说比起《静海之夜》时期，你在《旗袍》里的演技更成熟，更有掌控力了。”


    她清了清嗓子，模仿着那种评论腔调念道：


    “沈北乔是一位总能带来惊喜的演员。你看她一部作品，会觉得，哦，演得真不错。当然，这或许是许多演员都能达到的标准。”


    闻妤顿了顿，继续念：“但关键在于，当你再看她的下一部作品，依旧会发出同样的赞叹。”


    “她的成长速度太快了，更可怕的是，她还如此年轻，有大把时间继续成长。”


    “果我是金鸡奖评委，我会愿意把奖项颁给她。因为未来，沈北乔的影后奖杯肯定数不胜数，而金鸡奖或许能作为沈北乔的第一座影后奖杯，被最为铭记……”


    “停停停！”听到这，沈北乔忍不住出声打断。


    她感觉耳根有点发热，这种盛赞让她有些不自在，“这也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闻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下手机，回头看她：“哎呀，影评人嘛，写起东西来不都爱这么一套一套的？”


    “人家核心意思就是非常看好你，支持你拿奖呗！话是夸张了点，但听着多提气啊！”


    确实提气。


    虽然沈北乔确实觉得这写的有点太夸张了，但听着闻妤念出的每一个字，一股被认可的感动情绪还是蔓延上她的心中。


    她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玻璃，看到了《旗袍》拍摄的日日夜夜。


    《旗袍》确实是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作品。


    第一次在片扬因为达不到要求崩溃，第一次打戏带来的浑身酸痛彻夜难眠，第一次吻戏的突破，都是真实的。


    自己的拼命付出，这一次似乎被更多人认可了。


    同样是有很多因素要参考的金鸡奖，可这一次有这么多人选择了她。


    这些选择很重要。


    但更加重要的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每一次获得感悟后的进步，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大家是真的能够看见。


    它证明了，她过去所付出的每一分心血、所经历的每一次阵痛、所坚持的每一次突破，都没有白费。


    这是比影后提名更加重要的东西。


    意味着，她正走在对的方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