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乔含着吸管，小口啜饮着咖啡，目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见他终于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才松开吸管，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看向他。


    “最近，你的工作怎么样？”沈北乔问道。


    今天的戏到晚上七点才收工，收工后，从酒店整理好自己的司遇，便又驱车来片扬载着她去吃饭。


    两人在县城里找了这家相对高档，环境比较私密的餐厅。


    “嗯，”司遇端起眼前的茶，喝了一口。


    他隐去了一些困难，轻描淡写的说道，“最近都还挺顺利的，拉到了一些投资。”


    “可是……”


    沈北乔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微微前倾，直直落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有点疲惫呢，是不是很累呢？”


    距离上次生日聚会一别，再次这样近距离地见到司遇，沈北乔的第一反应是他似乎又成熟了一些。


    大概是瘦了些，原本就清晰的轮廓此刻线条更加分明。


    眉宇间那份总是带着疏离的神情中，也多了几分沉稳。


    但很快，她发现，比起成熟他看起来更累，眼下的乌青就那样淡淡的浮现在面容上。


    司遇愣了一下，端住茶杯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他看向沈北乔，她的眼神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关心。


    司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极细的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破开的洞里，一种酸涩的暖流，毫无预兆地的蔓延开来。


    好累啊。


    初创公司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熬夜解决出错的程序是常有的事。


    比这更让司遇觉得疲惫的，是一扬扬需要永远保持笑容的酒局。


    那些觥筹交错间，虚与委蛇的客套话，那些需要时刻绷紧神经去解读的弦外之音。


    为了一个机会或一点资源而不得不堆起的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笑容。


    他记不清有多少次，在午夜之后，头脑晕眩地回到那个冷清的公寓。


    意识在酒精的麻痹下摇摇欲坠，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但每一次，在陷入昏睡前的混沌里，他都会下意识地摸出手机。


    冰凉的屏幕光刺得他眼睛发涩，他的指尖却依旧固执地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驻在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上。


    他并不是想诉说什么委屈，也不是想寻求安慰。


    只是在那样的时刻，他无比渴望能听到她的声音。


    如果能听到她的声音就好，哪怕是简单的一句喂。


    但他终究没有醉得那么彻底。


    残留的清醒在提示他，喂，司遇，你和沈北乔不是深夜里能打电话的关系。


    所以，他第无数次，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串号码，看着屏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然后将手机随意地扔在一旁的枕头上，任由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他习惯了。


    可现在，这个号码的主人，就真真切切地坐在他对面。


    用一种担忧的目光问他，是不是很累呢？


    有人在关心你，那，那些自以为习惯的情绪，就突然变得无法接受起来了。


    司遇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将那汹涌的情绪硬生生咽回去，却只是徒劳。


    于是他只得仓促地垂下眼睫，试图遮掩住自己的异样。


    “嗯……是有点。”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事情比较多，不过已经都解决了。”


    听见司遇这么说，沈北乔大概知道他可能不太想把自己当情绪倾倒处，心中了然。


    于是也没有再追问细节，只是拿起公共的调羹，轻轻划下一小块栗子蛋糕，递到司遇面前的碟子里，“一起尝尝吧。”


    司遇拿起小勺，低声应道：“好。”


    ……


    用餐结束后，司遇自然地起身结账。


    看沈北乔重新戴上了墨镜和帽子，两人一同走出餐厅。


    芒县夏夜的空气带着白天未散尽的热气，但比起餐厅内的空调冷气，多了几分草木的自然香。


    这里的人休息的都很早，九点钟左右，街道上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只剩下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


    饭店没有停车的地方，所以司遇的车停在了远一点，需要走一段路。


    路灯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司遇垂下头，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菜的味道还不错吧？”沈北乔侧头问司遇。


    “嗯，很新鲜。”司遇点点头。


    “多谢司老板款待了。”沈北乔笑了笑，舒展了一下手臂，“这里的菜应该都是上午刚摘，马上就上桌了的。”


    司遇摇摇头，走到他的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


    沈北乔正要弯腰坐进去，却听见身后的司遇忽然开口，“要不要，在附近兜一圈？”


    似乎觉得自己的提议有点突然，他补充道，“感觉可以看看夜景什么的。”


    沈北乔动作顿住，扭头看他。


    昏黄的路灯下，司遇轮廓分明的脸半明半暗，沈北乔看到了他的眼神。


    带着一点期待，又有点小心翼翼的局促，见她望了过来，又垂下了眼眸。


    “好啊。”她欣然应允，声音轻快，“正好消消食。”


    “好。”司遇的嘴角扬了起来，看着沈北乔坐好，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


    车子启动，平稳地驶离餐厅门口。


    司遇没有开导航，只是顺着县城的主干道缓缓前行。


    道路两旁大多是低矮的居民楼或正要关下卷帘门的商铺。


    还亮着灯的大多都是小卖部或棋牌室，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和人声。


    车子随着主干道一直开，渐渐驶离了中心区域，开上了一条通往城郊的公路。


    沈北乔这时候，才将车窗降下了一半，清凉的夜风立刻灌入。


    她望向窗外，只能隐约看到两旁黑黢黢的，连绵起伏的轮廓，大概是稻田。


    再抬头，黑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远比在城市里看到的清晰明亮。


    “哇，星星好多！”


    沈北乔忍不住轻声赞叹，她下意识地微微探身靠近车窗，夜风将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也送入司遇的鼻端。


    司遇忍不住侧头，看向如此鲜活的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真美啊。”


    沈北乔依旧仰着头，看得入神。


    他轻踩刹车，车速也放的更缓，想让她能看的更清楚。


    是啊，真美啊，他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