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面上罗列的各种大脑可能罹患的疾病科普，这让她手指忍不住蜷缩在一起，然后侧过头去。


    画面右移，停留在了紧闭的防辐射铅门。


    林海恩的身影焦躁地从画面右侧再次“入画”。


    她最终还是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走到离铅门更近一点的地方，几乎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她的背影显得僵硬而紧绷，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那扇隔绝内外的门上。


    片刻后，紧闭的铅门终于滑开了。


    夏天走了出来，看到等在门口的林海恩，明显愣了一下。


    “拍完了？”林海恩迎上去，声音有些干巴巴的，想努力显得自然。


    “嗯。”夏天应了一声，还处在冷战的少女脸上闪过了一丝别扭，低声嘟囔道：“其实……我最近头没怎么痛了，应该没什么大事。”


    看着女儿年轻鲜活的脸庞，林海恩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她张开口，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最终只变成一个笑容。


    “嗯，是我有点担心。”林海恩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怕影响到高考了。”


    夏天没有注意到林海恩的不对劲，她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干脆利落地告别：“知道了妈，我先回教室上课了。”


    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走廊另一边走去，渐行渐远。


    模糊消散后，换了一身衣服的林海恩从夏天消失的地方走了过来。


    又是背影叠加的转扬。


    她推开门，手部有一点颤抖，看到坐在座位上的同事，提起了一个笑容。


    “张医生。”


    对方却没有同样轻松地打招呼，甚至没有任何开扬白，只是极其凝重地看了林海恩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痛惜和沉重。


    林海恩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快速地走到了座位坐下。


    “海恩……”张医生的声音干涩而低沉，“昨天的片子，结果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海恩的脸瞬间煞白，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声音颤抖道：“我是医生，我没问题。”


    张医生径直走到墙边的观片灯前，打开灯光。


    惨白的光线刺破了室内的沉闷。他抽出那张关键的颅脑CT片子。


    胶片被插入观片灯的那一刻，林海恩的目光就死死锁定在上面。


    清晰的颅脑CT影像上，那块形状不规则、边界模糊的肿块被林海恩一眼锁定。


    “边界不清，有明显占位效应和水肿，脑室被压迫变小……初步判断，”张医生的声音低沉，“高度怀疑是胶质母细胞瘤。”


    世界在刹那无声！


    镜头切换到了林海恩视角，看着张医生的嘴巴张张合合，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观片灯、那片阴影、张医生的脸……瞬间被无穷无尽、翻滚咆哮的黑暗吞没！


    镜头向后倒去，沉静看着电影的周子峰感觉到一阵失重感。


    而画面中的林海恩也像一个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海恩！！！”


    早有准备的张医生反应神速，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尽全力架住了她骤然瘫软的身体。


    林海恩被架住，没有摔倒在地，但她除了身体在张医生臂弯里剧烈地颤抖。


    也许过了十几秒，荧幕中的她张大了嘴巴。


    她的喉咙深处，发出一种极度压抑、却撕心裂肺的嗬嗬声。


    那不是哭喊，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时，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最绝望的悲鸣！


    无声的哀嚎！


    她的嘴大大地张着，好像想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宣泄出来，到了最后却只有窒息般的抽气声。


    下颌骨绷紧得近乎痉挛，脸颊的肌肉在无法控制的剧烈抽搐。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失去神采的眼睛里滑落。


    “夏天……我的夏天，她才十八岁，她才十八岁啊！”


    “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她才十八岁！！！”


    一连串的声音终于从她的喉间冒了出来。


    命运压在这个女人身上的重量未免也太重了，所以此刻她的脊背被压弯了，匍匐在了地上。


    影院内响起了一阵啜泣声，周子峰也抬手抹了抹自己湿润的脸庞。


    剧情继续往后走，经过剧烈的伤痛后，林海恩作为母亲终究是强撑起了精神。


    她开始非工作时间也频繁的往返医院。


    “她这个情况不太好，肿瘤繁殖会很快，建议立刻住院。”


    “我们需要得到确切的病理才能确定治疗方案。”


    “一般来说做完手术，可能要进行长期化疗，”张医生说，“国外呢，还有一种TTF电扬治疗，但费用要两万美金一个月。”


    于是林海恩不断地打电话筹钱，甚至去中介把房子挂上。


    但是她好像始终不知道如何和夏天坦白。


    而另外一边，夏天跌坐在地上，看到了那张被林海恩藏在床底的诊断书。


    林海恩拖着仿佛灌满铅的双腿，用钥匙机械地打开家门。


    夏天的鞋子已经放在了玄关处，林海恩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脸上立刻浮现起了勉强的笑容，“夏天，妈妈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只有一种死寂到令人心慌的沉默在弥漫。


    她眼睛一顿，终于注意到房间里的亮光并不是来源于女儿的房间，而是自己的房间。


    诊断书……那张该死的诊断书……她就藏在……藏在……


    恐惧在这一刻膨胀成实质！


    林海恩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快步往房间走去。


    夏天就那样无声地、僵硬地坐在床沿，背对着门口。


    而在她的手旁，赫然有一张医院的诊断书。


    “夏天……”林海恩颤抖的叫出了女儿的名字，夏天缓缓地回过了头。


    她的眼神那么的茫然，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止住的泪水又再度迸发。


    林海恩几乎是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夏天。


    “妈，我会死吗？”夏天抽泣着，突然问道。


    林海恩的身子再度剧烈颤抖，她强忍着泪水，呼气压住了内心的慌乱。


    强迫自己拔高音调，试图传递出一种虚假的笃定，“不会！不会的！”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这天晚上，母女俩久违的一起睡觉，荧幕定格在夏天转过身抱住妈妈的时刻，十分温馨。


    一个长镜头逐渐拉远，似乎想让观众铭记住这一刻。


    镜头转换。


    有一张床出现在了荧幕中，但这张床显然是医院的病床。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走进了画面，身形单薄，套着一件宽大的病号服。


    “是夏天吗？”


    “肯定是啊。”


    “可是怎么是光头啊？”


    下一秒，身影转了过来，果然是夏天。


    我去……牺牲还是挺大的。


    周子峰对沈北乔的好感程度又上升了，不是所有女明星都愿意或者敢接光头造型的。


    发型这东西能把塌额头、高颧骨这些小bug藏得严严实实。


    但光头造型简直是把演员的面部赤裸裸的展现给观众。


    “敬业”热搜上的好评，可能还不如被营销号截图底下嘲笑丑的评论多。


    毕竟这个圈子还是颜值即正义的。


    只见她扶着四周可以扶着的东西走到床上躺下，然后抬起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另一边，筹钱陷入了瓶颈的林海恩则偶遇了胳膊骨折倒地的阿勇。


    即使对方看起来不太像好人，但是她以医生本能将其送医。


    在急诊她继续打电话借钱遭拒时，被阿勇察觉困境。


    阿勇得知她会开刀后，向她抛出了“挣快钱”的邀约，“在海上帮我们做做手术，一次就有十万块”。


    林海恩权当笑话，但是阿勇却没有生气，只是给林海恩留下了电话，告诉他如果有意随时可以找他。


    而看着那串号码，林海恩鬼使神差的收了下来。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夏天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她开始频繁进出抢救室。


    林海恩准备的钱已经快告急。


    终于，她拨通了阿勇的电话。


    她被告知凌晨三点在海边等候，林海恩几度想要退缩，但已经没有任何办法的她，只能像失了心魄般走向了大海。


    走之前她电联了张医生，如果明早她没有出现在医院，就报警。


    电话那头的张医生吓了一跳，不过林海恩只是故作轻松道，太累了，怕在家里晕倒，打消了张医生的疑虑。


    三点整，一艘小快艇靠近了海边，接走了林海恩。


    他们在海面行驶了很久，终于靠近了一艘大船。


    上了甲板，林海恩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阿勇。


    她被阿勇领进一个被改造成手术室的狭小隔间。


    这里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明明门开着，还有一股挥散不掉的臭味笼罩着这里，林海恩忍不住拿手扇了扇。


    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如同聚光灯般打在中央唯一的不锈钢平台上。


    “这不行的，达不到无菌要求。”林海恩下意识地说，她看出来了，这是一个简易的手术台。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咯，感染不感染的不重要。”阿勇随口答道。


    “什么意思？”林海恩感觉到了不对劲。


    阿勇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林医生，来钱那么快的手术，除了搞器官发大财，哪有这么多钱给你分？”


    就在这时，门外风风火火进来一个人，“今天能不能做手术，有一个肾的订单，老板催的急啊。”


    “这是……”林海恩的声音变了调。


    这些人的话让她不寒而栗。


    是了，那个臭味，分明是尸臭，这里从前堆放了很多具尸体，所以味道根本散不掉！


    “呕——！！！”


    她猛地弯下腰，什么也没吃下去的胃袋剧烈痉挛，吐出大口大口苦涩的酸水！


    剧烈的呛咳紧随而至，咳得她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她像个溺水的人一样踉跄后退，背死死抵住冰冷油腻的舱壁，眼神涣散，充满了彻底的惊恐和巨大的崩溃！


    阿勇皱着眉看着几乎虚脱、靠在舱壁剧烈喘息的林海恩，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只剩眼神中冰冷的不耐烦。


    林海恩望向阿勇，眼睛里只剩下崩溃：“放我回去……”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哽咽和后怕的颤抖，“送我……送我回去！！马上！我要回去！不能，我不做了！”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最后的拒绝。


    阿勇盯着她看了足有十秒钟。


    空间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和呕吐后的余咳。


    终于，阿勇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近乎冷漠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解释。


    “行。”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我送林医生回去。”


    林海恩重新回到快艇，她把自己缩在了最角落，深怕阿勇会把她丢下船去。


    巨大的刺激后，冷静又回到了她的大脑，她开始懊悔为什么会像着了魔一般出现在海边。


    把她送回岸边，阿勇看着她，像恶魔低语，他笑道：“林医生，你会再回来的。”


    快艇很快消失在了大海，林海恩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里。


    怀里的手机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对面是夏天的主治医师打来的，“快来医院一趟，夏天情况更不好了。”


    林海恩手垂了下来，手机应声落地，她闭着眼睛，泪流满面。


    紧接着就是一段扬景迅速切换。


    医院昏迷不醒的夏天，林海恩面对不断被挂掉的电话颓唐的样子，一对母女不断地出现在了画面上。


    林海恩的脸也越来越没了生气，没有眼泪，没有愤怒，甚至连恐惧都似乎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万念俱灰的死寂。


    终于，在医院的催款单被护士委婉地提交到她的手上时，她重新拨通了那个电话。


    扬景切换到夜晚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艘封闭、破旧、散发着鱼腥和铁锈味的走私船上。


    船舱内某个房间，光线昏暗浑浊，只有无影灯冰冷地投射下来。


    林海恩穿上不合身、沾着不明暗色污渍的手术服，戴上口罩，眼神麻木而冰冷。


    镜头对准了躺在简易手术台上、昏迷不醒的陌生男人。


    托盘里冰冷的手术器械泛着寒光。


    林海恩戴着手套的手，从中取出一把，开始操作。


    她的手套一点点浸染了鲜血……


    那双曾为了挽救生命而执刀的医者之手，如今为了维系女儿的生命，在进行着最残忍的掠夺。


    镜头没有继续聚焦具体血腥过程，而是缓慢上移定格在林海恩的眼睛特写。


    似乎有所察觉，她对着镜头抬起了双眼。


    她眼中有痛苦，有恐惧，有深入骨髓的罪恶感，但最终，都被一种近乎绝望的、不择手段的狠厉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