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黑在最前面人都傻了。


    他从陈子义一点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水灵灵开口和盘托出的时候就愣住了。


    陈子义说到原因的时候更让他震惊的事发生了。


    万余人的精锐骑兵最前方先是这些校尉千户们翻身下马！


    随后传令兵重复所过之处如同海浪一般。


    所有骑兵全部都翻身下马！


    陈子义俯首行礼的时候众人几乎是齐刷刷的低头单膝下跪！


    要知道大离轻易不行跪拜礼的。


    大离还有明文下发的。


    边军着甲面天子而不跪。


    这些精锐的边军能在边境活下来，那个不是精兵悍卒，那个不是桀骜不驯，辽东汉子那个是软蛋？


    可他们面对陈子义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单膝下跪！


    士兵们主动自发的单膝下跪。


    这是士兵对一个将军最大的尊重了！


    站在最前面的是边军骑兵副将，如今的京营骑兵参将王二哥！


    没错，就叫王二狗。


    因为辽东边军大多都是苦寒之地出来的，他们的名字那个时候大多都是这样的。


    王二狗此时红着眼眶死死的咬着牙握着拳！


    毫不犹豫的抱拳大吼！


    “大将军！”


    “那些酸文人虽然老放屁，可是有一句话俺觉得说的好！”


    “主辱臣死！”


    “辽东子弟自跟你入关以来便都奉大将军为主！”


    “如此这是在打大将军的脸！”


    “也是在打我们辽东子弟的脸！”


    “没得说！”


    “干他娘的！”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


    身后的万余人骑兵仅仅是平静的片刻就爆发出来惊人的大吼！


    “辽东子弟，生死相随！”


    “辽东子弟，生死相随！”


    “辽东子弟，生死相随！”


    陈子义此时红着眼眶看着众人的样子咬着牙表情狰狞的大吼！


    “那就拜托诸位！”


    “再跟我走一次黄泉路了！”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赵老黑此时就那么从头看到尾，他整个人都是震撼的，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陈子义能靠着两万辽东子弟成军的禁军打败足足数十万的贼兵！”


    “他终于明白为何陈子义仅仅靠着三万人的边军就敢不顾一切的灭掉一个千年世家了。”


    “这样的军队，这样的一群追随者。”


    “这样一支完全由他的个人意志和乡党组成的军队，他的对手怎么能不头皮发麻？”


    赵老黑就那么看着众人有序的打扫战场撤走。


    看着陈子义一个人坐在帅帐篷外的木头台阶上。


    赵老黑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走了上来！


    犹豫了几次之后还是忍不住轻声道：“大将军。”


    “你冲动了。”


    陈子义则是抬起头眼神凌厉道：“冲动？哪里冲动？”


    赵老黑没害怕陈子义的模样，反而是一脸轻松的看着陈子义道：“给广南赵氏掘坟，给广南赵氏填土，给他们立碑的事应该让我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笑容更甚。


    “必定要扬名立万被后人永远记住能遗臭万年，还是用来为赵氏敲丧钟的事，自然是要留给老夫来做了。”


    “我一想到后人提起广南赵氏，就要想起来是我赵老黑灭的！”


    “老夫就情不自禁的高兴！”


    “哈哈哈哈！”


    陈子义没抬头也没去看他。


    赵老黑接着一屁股坐在了陈子义的身边坐下来，拿着肩膀挤了挤陈子义洒脱道：“我老了，没什么念想了，当年要不是你保我，把我藏在天牢里。”


    “我早就死了。”


    “你还年轻，你做的事是顶天的大好事，足够后人千年万年都记得。”


    “总不能干了一堆好事。”


    “最后还要背上骂名吧！”


    “那找谁说理去。”


    “救命之恩，如今老头子我还要跟着你报这份灭家之仇。”


    “老头子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来谢你的。”


    “就替你担下这份千夫所指。”


    “老夫替你遗臭万年吧。”


    陈子义则是歪头还在玩儿着手里的镊子，托着下巴看着赵老黑道：“凭什么？”


    赵老黑一愣看着陈子义道：“什么凭什么？”


    陈子义十分平静温和的开口道：“我的未婚妻子，待我如母亲一般的太后娘娘，对我有授业之恩的先生报仇。”


    “我还要千夫所指，我还要遗臭万年！”


    “凭什么？”


    “天经地义的事，我还要巧立名目。”


    “赵老黑。”


    “我问你凭什么？”


    赵老黑此时脸色难看。


    陈子义则是收起来镊子正色肃然的看着赵老黑皱眉道：“我偏不！”


    “我不仅不会假惺惺的找理由。”


    “我也不会去掩盖任何的消息。”


    “反而我到了任何地方都会去告诉天下百姓！”


    “母亲受辱儿子为母亲报仇乃是天经地义！”


    “妻子被害丈夫为他血溅五步是人之常情！”


    “我不仅不会藏着！”


    “我还要告诉天下人！”


    “这不是耻辱！”


    “这反而是大大的光荣！”


    陈子义说着站起来整个人霸道无边，低头看着赵老黑笑了。


    “其实多人包括你老黑在内。其实都想问问我图什么，我明明有那么选择，明明能有别的活法。”


    “王朝兴衰，改朝换代本就是常事，大离内外问题不知有多少，为什么就只有我陈子义死心眼要守着大离为他陪葬！”


    “我守着也就罢了，还要不自量力的和这个世道的主流作对，非要拿自己的脑袋去碰这个世道的规矩！”


    “如今好了，新婚妻子还没过门，先生那么大岁数都因为你死了。”


    “辽东子弟数万儿郎跟着你战死。”


    “这下好了，作死做的天下世家都将你视作仇敌。”


    “手上沾着那么多血。”


    “那怕是最后冒天下大不韪将事做成了。”


    “你也不过是一个身败名裂，暴尸荒野的下场。”


    “后人会在史书上对你大书特书。”


    “后世百年千年都会把你当作刽子手来记着。”


    “真正的遗臭万年！”


    陈子义此时看着蒙了的赵老黑肃然道：“你们都不明白，今日我就告诉你，就为了这三个字。”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生来就能高高在上，凭什么他们生来就能衣食无忧！凭什么世家子弟生来就能读书做官，凭什么我们生来做牛做马最后食不果腹。凭什么我们子子孙孙就要无穷尽的给他们当牛做马！”


    陈子义此时满脸的不服，满脸的不甘，满脸激愤！


    他是从新时代穿越而来的。


    他是见识也在新时代生活过的。


    很多人都觉得穿越而来一定能活得好，一定就能混的风生水起，一定能很快的接受这个时代的一切。


    其实不然。


    一个新时代的灵魂，面对这样一个封建时代的秩序。


    这本身就是一种割裂！


    一种思想上的终极碰撞！


    我们穿越要带入的不应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我们应该带入的是下层的百姓，普通的穷苦百姓，你再去看看，角度就又不同。


    你代入了普通人这个角色，而且是最下等的奴仆，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了这个位置，是不是也会如同陈子义一样的去做些什么。


    明明见过新时代的啊。


    明明你经历过的啊。


    你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陈子义此时看着人都傻了的赵老黑道：“我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要被时代的洪流吞没，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要身首异处。”


    “不知道是不是哪怕我做成了，等我死了之后很快就会重新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我也管不了，我也不去管！”


    “我就是要和这个世道好好讲讲这个狗屁道理！”


    “哪怕是留下一点希望也好，让后人知道有人这么干过，哪怕是错误的尝试，也是一种希望不是。”


    “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管不了！”


    “至于百年之后，千年之后，那时候我怕骨头都烂没了。”


    “那时自然有那时的人去发愁！”


    陈子义说到这里的时候干脆的就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


    他眼神远眺。


    正好就看到了刚刚升起的朝阳！


    他忍不住的轻轻的呢喃！


    “一万年太久了。”


    “我只争朝夕就够了”


    赵老黑此时看着陈子义眼神中充满了憧憬，他几次张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今夜是真的被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这么多的青年给折服了。


    “大将军...你...如今的朝廷....千难万难...哎！”


    陈子义则是缓缓的从地上坐起来，他活动了活动自己的脖子！


    “我陈子义是在路边快要饿死的时候捡回来的，捡回来之后这么多年待我亲厚，教我读书，许我大权。十多年来从不相疑！”


    “当今天子登基虽不过幼童，可对我多有加恩，几次以重拳，待我如挚亲兄长！”


    “这个天下谁都能去反大离，谁都能去分食李家的遗泽！”


    “唯独我陈子义不行！”


    “我可以不做名臣，但是我不能做小人！”


    赵老黑此时低头根本不敢去看陈子义的眼睛！


    陈子义则是低头歪着脖子看着眼前的赵老黑！


    “赵老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陈子义扭头就走。


    赵老黑看着陈子义的背影一时间呆住了，此时太阳初升，温和阳光正好照在陈子义的身上。


    陈子义此时仿佛浑身都在发光！


    仿佛他置身于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