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他才从地上站起来。


    他站起来胡乱的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鼻涕，转身朝着地上躺着睡着的两人点点头。


    他默默的转身佝偻着朝着大殿外走去。


    刚刚走出大殿阳光就照进来。


    他一只手伸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接着他脸色郑重的开始轻轻的呢喃。


    “与天下人为敌又如何？”


    “冒天下大不讳又如何？”


    “他们是老夫最看好的弟子，”


    “天不保他们。”


    “老夫来保。”


    高玉良轻轻的放下手背在身后朝着皇宫外走去。


    他一路上便再也没有说话了。


    他走到了车马道的尽头，没有去理会来接他的车夫，反而是转身看着巍峨的皇宫忍不住轻轻的叹息。


    “先帝。”


    “您说的对。”


    “我们不必去管能否星火燎原，我们只管朝里面添柴加火便够了。”


    “天下百姓人人吃饱穿暖。”


    “天下百姓子弟人人能读书识字为官。”


    “天下百姓人人如龙。”


    “天下百姓人人都是豪强！”


    “百年，千年，万年都不受羌人一蹄之祸。”


    “大离百姓可以永享太平！”


    高玉良嘴角忍不住的微微翘起呢喃道：“先帝，子义那个混账小子倒是好大的心气！”


    “两个孩子倒是走到了我们的前面。”


    高玉良笑着笑着眼神变的有些复杂叹息道：“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该有多好啊。”


    说着他摇摇头转身坐上了马车。


    他坐在马车的车厢内闭着眼睛靠着窗户的位置轻轻的呢喃着。


    “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说的好啊。”


    “说的真好。”


    “哈哈哈哈！”


    “老夫跟你想的一样。”


    马车在车马道外摇摇晃晃的朝着府邸去了。


    整整一个上午陈子义和李承乾就躺在乾清宫的地上熟睡。


    陈子义是最先起来的。


    因为他听到了击鼓的声音！


    他整个人双目赤红的坐起来静静的听着，仔细听过之后居然真的是有人击鼓。


    李承乾揉着眼睛坐起来好奇的看着陈子义道：“哥，怎么了？”


    陈子义则是脸色有些冷冽道：“有人击鼓。”


    李承乾脸色顿时就变了。


    “登闻鼓？”


    “冲着你来的？”


    陈子义则是不屑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门口负责护卫的牛海城有些慌张的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大将军！”


    “皇城外有一人敲响了登闻鼓。”


    “他还带着...万民书。”


    陈子义脸色有些不好道：“万民书？什么万民书？”


    邹富贵此时匆匆从门口进来行礼后脸色阴沉道：“关中十九道三十一县全部都爆发了蝗灾，蝗虫所过之处饿殍遍地。”


    “死伤无数。”


    “如今的万民书便是关中百姓的万民书。”


    “来人是礼部侍郎韩亮。”


    “他一边敲登闻鼓一边控诉着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李承乾瞪着眼睛不解道：“什么话？”


    “他说陛下年幼昏聩，信了大将军的蛊惑，任用酷吏，不经三司擅杀朝廷官员，大肆屠戮读书人！”


    “他说大将军乃是大离本朝第一奸贼！”


    “是本朝的第一酷吏。”


    “是十足的刽子手。”


    “他还说...”


    陈子义则是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定。


    “说！”


    邹富贵脸色煞白道：“他们说父死子三年不可改其志，土地乃是本朝第一根本，陛下听信蛊惑擅自动摇国本。”


    “是为不孝。”


    “还任用了陈子义，邹富贵这样的酷吏。”


    “ 乃是不明。”


    “如此大灾乃是上天警示。”


    “这是上天对大离的惩罚！”


    “更是对陛下的惩罚！”


    邹富贵看了看两人后咬着牙继续道：“他们要陛下亲自下诏罪己恢复先帝国策，陛下需亲自开设祭坛祭祀上天，在上天面前斩陈子义头颅以安天下！”


    “如此...天下可安。”


    陈子义微微皱眉看着邹富贵的样子道“还有吗？”


    邹富贵脸色难看道：“大将军，就在今日一早，京师内所有的粮铺全部都涨价了五成。”


    “五成都是供不应求。”


    “三成粮食已经全部售罄。”


    “许多世家中已经开始驱逐佃农了。”


    “自称是灾年养不起这么多人了。”


    “关中之地的灾民如今也在大批次的朝着京师来了。”


    “百叶门回报关中已经有十多位县令挂印而去了。”


    “京师周围各地的豪族已经有人开始武装青壮护卫田产了。”可如今的京师还是一潭死水一般啊。


    邹富贵此时额头全部都是冷汗道：“大将军！”


    “太巧了。”


    “一切都太巧合了。”


    “这是冲着我们来的！”


    “用心险恶。”


    “这是杀诏。”


    “这是图穷见匕了。”


    陈子义还没说话李承乾紧张的看着他道：“大将军，有什么是朕可以做的吗？”


    “若是万一之时，朕就下了这个罪己诏争取时间也无不可。”


    陈子义则是缓缓的转身看着眼前的李承乾道；“争取时间？陛下错了！”


    李承乾此时不解的看着陈子义道：“朕哪里错了？如今如此危局，我们不该为自己争取时间吗？”


    “有了时间才能妥善处置灾民和蝗灾啊。”


    陈子义则是脸色古怪的看着李承乾道：“陛下，您说那些把土地看的比自己命都重的老东西，这次为何心甘情愿的答应了我们永业田的要求！”


    李承乾绷着小脸下意识道：“因为我们手里有兵。”


    陈子义则是微微点头道：“是啊，因为我们手里有刀把子，我们如今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这也是他们忌惮的原因。”


    “他们都知道朝廷如今打定了主意要将田地都分下去，若是真的分下来田地，到时候不说别的，便光是关中百姓该是何等想法。”


    “他们对朝廷该是何等想法？”


    “千金买马骨啊。”


    “此事若是传遍了天下。”


    “到时候该是什么光景？”


    “清查田地，给穷苦百姓分发土地减免赋税，这是在刨他们的根基啊。”


    “如今恰恰不是我们需要争取时间。”


    “而是他们需要为自己造势，还是用老一套的方法来宣示到底谁才是天下的主人，”


    “他们要逼着朝廷亲自下罪己诏，亲自收回自己的话，到时候朝廷的威信在地方就要大打折扣。”


    “如此更加印证了那句千年世家百年王朝的谚语。”


    “而且他们也绝不是要这样的结果。”


    “他们需要时间来集结军队。”


    “陛下下了罪己诏，收回了永业田的安排，不说别的地方，关中和京师的百姓都会和朝廷离心离德。”


    “朝廷不说人人喊打，也差不太多了。”


    “他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调集大规模的军队控制京师。”


    “往后如何那便是他们说的算了。”


    邹富贵此时额头冷汗都出来了，他结结巴巴的看着陈子义道：“大将军，这是环环相扣，步步杀机，招招致命啊。”


    李承乾此时咬着牙小脸煞白道：“乱臣贼子，宁愿看着关中大地尸横遍野不为所动，还要拿着数万人的尸体来做棋子。”


    “可耻，可恨，该杀。”


    “天下世家若不除，安如皇家也不过形同猪狗罢了。”


    陈子义则是咧嘴一笑道：“陛下不必惊慌，大家都在牌桌上。”


    “世家有世家的底牌。”


    “百姓有百姓的手段。”


    “庙堂有庙堂的规矩。”


    陈子义此时猛地就将腰间的刀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恰好陈子义不是个守规矩的。”


    众人脸色大变。


    陈子义则是双手插在自己的袖子里低头坐下来轻轻的开口道：“微臣早年曾经无意之间看过一本话本。”


    “那话本和如今我大离也差不多，他们那时豪门不是四个，好像叫五姓七望，他们写了一本书叫氏族志，皇家的姓都要排在他们后面。”


    “比起如今来有过之无不及。”


    “话本上讲了一个读书人一心想要考取功名苦读十数年，好不容易考上了，谁知进宫中殿试时，世家众人嘲笑他天生丑陋不配做官，原本的魁首居然直接被赶了出去。”


    他被赶出去之后在酒馆喝酒时留下了一首诗。


    陈子义此时深呼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杀气迸发！


    他站起来轻轻的伸手推开了眼前的宣纸！


    他笔走龙蛇！


    根本就没有一点犹豫一气呵成！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说着他另外一只手拿起来佩刀猛地就拔出来。


    就那么直勾勾的将手中的佩刀扎在了宣纸的正中间！


    他二话不说扭头转身大步朝着大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