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舟捏着布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抬起头，撞进周清钰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倒像是藏着片翻涌的海。


    “周知青，我得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好吗？”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隔壁房间里传来沈星潋哄沈明原的声音，这些平日里熟悉的声响，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只剩下周清钰的目光，烫得她无处遁形。


    周清钰没再逼她。


    他的脚步不快，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


    江晚舟看着那背影，突然想起昨天他蹲着劈枣木的样子。


    原来那时候，他心里就藏着这些没说出口的话。


    “晚舟，发啥愣呢？”沈星潋抱着沈明原出来。


    小家伙刚洗过澡，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周知青走了？”


    “嗯。”江晚舟收回目光，接过沈明原逗了逗，小家伙咯咯地笑起来，肉乎乎的小手抓住她的手指，才让她发烫的脸颊凉下来几分。


    “他刚才跟你说啥了？”沈星潋凑过来，压低声音问，眼里带着好奇。


    “没说啥。”江晚舟避开她的目光，抱着沈明原往屋里走，“明原该睡觉了吧？”


    沈星潋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这丫头，啥都写在脸上了。


    翌日早上，江晚舟揣着那两篇写好的稿子，想去公社邮局再寄一次。


    她走到村口，却看见宋铮推着辆自行车。


    “江同志，要去镇上？”宋铮笑着问，“我正好要去镇上买点东西，捎你一段？”


    江晚舟愣了一下，看了看他那辆自行车，正是周清钰的那辆。


    她心里有点别扭，还是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搭牛车就行。”


    “上来吧，顺路。”宋铮拍了拍后座。


    江晚舟犹豫了。


    “那就麻烦你了。”她最终还是坐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抓着车后座的铁皮。


    自行车稳稳地往前蹬，宋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去镇上干什么？”


    “买些东西。”


    “挺好的，”宋铮的声音里带着赞许。


    江晚舟笑了笑，没接话。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田野的青草香，她看着路边的树一棵棵往后退，心里却莫名想起周清钰。


    到了镇上邮局，江晚舟水铺蛋来信。


    她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了点。


    宋铮看着她：“其实我昨天送海绵垫，不是故意的。”


    江晚舟愣了一下。


    他挠了挠头，语气有点不好意思：“周哥其实是怕你遇到某些麻烦，所以要保护你。”


    江晚舟这才明白，他是在为昨天的事解释。


    周清钰告白的突兀，原来是别有原因。


    她笑了笑：“我知道了，周知青人挺好的。”


    宋铮看着她，突然说：“江晚舟，我觉得你挺好的。”


    这话来得突然，江晚舟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我要去买别的东西。”她慌乱地转身，“谢谢你送我过来。”


    宋铮看着她匆匆跑开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却很快又恢复了温和。


    江晚舟没敢再搭宋铮的车，一路快步走回村。


    刚到村口，就看见周清钰。


    “周知青？”她停下脚步。


    周清钰抬头看见她，脚步顿了顿。


    “周知青，我已经知道你那番话是有别的原因。我就当忘了。”


    周清钰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


    他没接，只是淡淡道：“好。”


    她叹了口气，往家走。


    刚到院门口，就看见沈星潋站在门口等她，手里拿着个刚蒸好的窝头：“饿了吧？快吃点。”


    江晚舟接过窝头，咬了一口，没滋没味的。


    “咋了？稿子没寄出去？”沈星潋看出她不对劲。


    “拿到了，我没看。”江晚舟叹了口气，“就是我觉得周清钰好像又生气了。”


    她把镇上的事跟沈星潋说了说，包括宋铮那句“我觉得你挺好的”。


    沈星潋听完，忍不住笑了：“傻丫头，这有啥好愁的？”


    “我不想得罪他们任何一个啊。”江晚舟苦着脸。


    “这不是得罪不得罪的事。”沈星潋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你心里到底咋想的。宋知青温和有礼，周知青外冷内热，各有各的好，但过日子，得选那个能跟你一起扛事的。”


    江晚舟低下头，啃着手里的窝头，没说话。


    沈星潋说的道理，她都懂。


    可心里那点乱糟糟的情绪，却不是说理清就能理清的。


    而是，她并没有感觉大家互相喜欢，很深很深。


    不管以后怎么样，先把盖房子的事办好，先把日子过安稳了。


    —


    江晚舟刚把最后一顿饭做好，就听见村口传来江母刘翠花扯着嗓子的哭喊。


    “大伙儿快来评评理啊！我那黑心肝的女儿啊！为了攀附知青，连亲娘都不认了啊！”


    沈星潋正抱着沈明原晒被子，闻言手一抖，被角掉在地上。


    她脸色发白地看向江晚舟：“这是咋了？”


    江晚舟不用想也知道，刘翠花这是又来作妖了。


    自从上次偷粮食被抓，刘翠花就没给过她们好脸色。


    “我去看看。”江晚舟往外去。


    院门外早已围了半村人，刘翠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江胡生站在旁边，脸涨得通红，却只敢小声劝：“娘，别说了。”


    “我不说？我不说让这小贱人把咱江家的脸丢尽吗？”刘翠花猛地拔高声音，指着刚出门的江晚舟，“就是她！自从那两个城里知青来了，她就魂不守舍的！又是给这个送鸡蛋，又是跟那个搭车，晚上还偷偷摸摸往知青点跑！这要是传出去，咱红星大队的姑娘还咋嫁人啊！”


    这话像盆脏水，劈头盖脸泼过来。


    几个爱嚼舌根的婶子立刻交头接耳，眼神在江晚舟身上打转，带着鄙夷和探究。


    “妈胡说八道什么！”江晚舟气得浑身发抖，“我啥时候偷偷往知青点跑了？你看见了？”


    “我咋没看见？”刘翠花从地上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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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唾沫星子喷了江晚舟一脸，“前天晚上我起夜，就看见你从知青点方向回来！不是去找那两个知青，是去找鬼啊？”


    “前天晚上，我跟嫂子都去接我哥了！”江晚舟怒极反笑。


    刘翠花被噎了一下，随即又撒泼：“你当大伙儿都是傻子啊！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跟两个男人不清不楚，你不嫌臊得慌，我还嫌丢人呢！”


    “你！”江晚舟气得眼前发黑，她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的人。


    “娘！你别说了！”江韧舟拽住刘翠花，“晚舟不是那样的人！”


    “你个憨货！胳膊肘往外拐！”刘翠花甩开他的手，又要往江晚舟跟前扑，“我今天非得撕烂这小贱人的嘴，让她知道啥叫廉耻！”


    “住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周清钰站在人群外。


    他脸色铁青，目光像淬了冰，直直落在刘翠花身上：“你刚才说谁不清不楚？”


    刘翠花被他看得一哆嗦，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却还是嘴硬：“我……我说我女儿，关你啥事？”


    “江晚舟帮队里控制猪瘟，编防疫顺口溜，教社员消毒，哪一样不是光明正大？”周清钰往前一步，气场压得周围人都不敢出声，“她和我核对记录，是为了队里的事；她教宋铮除草，是大队长交代的。你不分青红皂白，在这里污蔑她的名声，安的什么心？”


    “我……我……”刘翠花被问得说不出话，眼神躲闪。


    这时，宋铮也闻讯赶来，他挤开人群，站到江晚舟身边。


    他看着刘翠花，语气虽温和，却带着力度：“刘大娘，江同志是个好姑娘，我们都看在眼里。您这样在外人面前败坏女儿名声，怕是不妥吧？”


    两大知青同时为江晚舟说话，围观的社员们顿时变了脸色。


    刚才还跟着起哄的嫂子，此刻都闭了嘴，看向刘翠花的眼神也带了点鄙夷。


    自己姑娘为队里做了那么多事，当娘的不心疼就算了，还在这儿泼脏水，实在不地道。


    江卫国也闻讯赶来，听旁边人说了前因后果，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刘翠花！你闹够了没有！江晚舟是咱队里的功臣，你这么污蔑她，是想让全公社都知道咱红星大队容不下好人吗？”


    “队长，我……”刘翠花还想辩解。


    “闭嘴！”江卫国厉声喝道，“再敢胡咧咧，我就按破坏生产队团结上报公社，让你去农场好好反省！”


    刘翠花这才怕了。


    她狠狠瞪了江晚舟一眼，被江胡生半拖半拽地拉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人群渐渐散去，几个相熟的婶子走过来，拍着江晚舟的肩膀安慰：“晚舟，别往心里去，你娘就是那样的人。”


    “是啊，谁不知道你是啥样的姑娘，她的话没人信。”


    江晚舟勉强笑了笑。


    恶语伤人六月寒，刘翠花的话虽然没人全信，可总有那么些人会记在心里。


    “没事吧？”周清钰走到她身边。


    江晚舟摇摇头，眼圈有点红：“我没事，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