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的最后一件事是写喜帖。


    桃初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人，便只邀请了在国子监教过她的老师，被谢倾揽在怀里看他写喜帖。


    谢倾的亲戚倒是很多。


    往上一数，太宗文皇帝之后的皇室后嗣，都是他的亲戚。


    只是襄王作为高祖之后，爵位世袭罔替，不会降等。


    太宗文皇帝之后就不一样了，有些宗室甚至没落到已经搬出神都了，能邀请的也不多。


    谢倾的字很好看，和他张扬俊逸的外貌不同，跟从木盒里翻出的小时候的字也不同。


    他以前的字灵动飘逸，锋芒毕露。


    现在的字铁画银钩，工整挺拔。


    “哦，因为以前经常帮你写国子监的作业，我就刻意模仿你的字迹，模仿的多了，就写顺手了。”


    桃初看着谢倾依次邀请完皇帝皇后、大皇子、二皇子……然后跳过了三皇子。


    一方面两人讨厌他不愿意邀请他，另一方面……就算邀请他了他也不能参加。


    这还是上次他们一起出门捉妖的后续。


    谢倾把那个妖怪带回去，主要是为了研究它为什么针对桃初，但遗憾地发现，它虽然长着人类五官，但没有神志记忆，只能把它杀了。


    玄部调查西岭侯府的账发现，这不是第一次他们府里的下人莫名“失踪”了。


    但寒明他们也没有立马去找三皇子妃——父亲给女儿钱天经地义，在没有明确证据时，不宜打草惊蛇。


    他们借着破下人失踪案的名义和大理寺一起在西岭侯府调查，倒真调查出很多不得了的东西——西岭侯本不是爵位的顺位继承人，在他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本该由她继承爵位。


    但在西岭侯府第一次有大额资金无故流出的同年，他姐姐因病去世了。


    真巧啊。


    西岭侯毕竟是个贵族，谢倾的同僚不能未经允许去挖他姐姐的坟，于是谢倾出面了，桃初跟他一起。


    不到一个月，这是桃初第二次参与挖坟了。


    西岭侯在一旁站着，敢怒不敢言，“襄王殿下……您怎么能……”


    谢倾和桃初坐在一起，正旁若无人地伸手帮桃初挡太阳，闻言只是看了西岭侯一眼，眼神凌厉如霜刃，西岭侯迅速噤声。


    转头，谢倾温柔地问桃初，“贵族的墓挖开要很久，你要不要先去其他地方逛逛？”


    桃初拒绝，“你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我陪你。”


    谢倾勾起一个笑，“好。”


    这时，有一个人大步走过来，是宫谦。他穿一身朱红官袍，凸显出他腰细腿长，身姿挺拔，手上还戴着一双黑色手套。


    看见两人，他挑了挑眉，“桃小姐，你也在。”


    说完，径直走到桃初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桃初还没回答，谢倾率先道，“我未婚妻来陪我罢了，倒是宫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案子涉及蛛网，我怎么会不来？”宫谦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谢倾似笑非笑，“我和未婚妻来的时候，大理寺的人就已经在了，原来，你们的上值时间不一样啊。”


    “这就不劳襄王殿下费心了。”


    桃初有些懵，他们是在吵架吗？她深入思考了一下，可能是宫谦不喜欢她这种无关人士出现在现场，谢倾为了维护自己说宫谦上值迟到。


    哼，她就要呆在这，宫谦想怎么说怎么说。


    胡思乱想间，桃初吃完了两盘点心，墓终于挖开，棺材显露出来。


    大家迅速围过去，棺材缓缓打开。


    突然，谢倾大步上前一把将桃初护在身后，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具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干成了粉末。


    只留下那身衣服，提醒着这里原本有一个人。


    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宫谦当机立断封锁消息，并将在场除了桃初和谢倾的人都赶了出去。


    他蹲在那堆粉末旁边，修长的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捻起一撮，皱眉不语。


    桃初有很多问题。


    比如，这是正常的尸体腐化速度吗？如果不是，那么这是被妖怪吃了的人独有的特征？但她去和谢倾一起去的那个地下通道里，就有很多人类尸骨啊？


    问题太多，反而不知从何问起。


    宫谦站起身，直截了当，“你知道什么吗？”


    他问谢倾。


    谢倾点点头，“我曾经见过。”


    那是他加入玄部不久的事，彼时月霄道人还没从玄部离开。


    谢倾来到玄部，就见月霄道人悠哉悠哉坐在桌案后面吃零嘴。


    谢倾径直把他的零食拿走，然后问他，“你知道什么情况下，会导致一具尸体一见光就风化吗？”


    月宵道人示意他坐下，“不止知道，我还亲眼见过呢。”


    “那是还是高祖还没登基的时候。”月宵道人流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


    “前朝有一个大贪官，贪到什么程度?国库都没他一半有钱。”


    “后来，神都——以前叫京城，城破了，很多权贵都趁乱逃跑，但他不逃。大家虽然奇怪，但更多人还是把重点放在派谁去抄他家上——人就是这样，比起利益，什么疑点都不顾啦。”


    “最终，高祖拍板自己亲自去，她说，‘那里盘踞着一只大妖’。当时，我是有幸得高祖亲自教导的人之一，也跟着一起去。”


    “普通人看不出来，但在我们修道之人眼里，那真是一只遮天蔽日的妖怪。高祖只用了一剑，它就哀嚎着死了。我们才看见，在它身后，那个大腹便便的贪官正抱着满床的金子不撒手，目露癫狂——原来他不逃只是为了和自己的财宝呆在一起。”


    “这个不用高祖动手，就有人把他杀了。剑才收回来，就看见他的尸体风化成了粉末。”


    “高祖说，他是被妖怪吸干了。那是一只以贪欲为食的妖怪，它给他带来财富，他给它喂养贪欲，最终，死在它手上。”


    谢倾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世界上有两种妖怪，一种直接吃人肉，另一种吃人类身上抽象的看不见的东西，被第二种妖怪吃了的人尸体会化为粉末？”


    “是的，第一种妖怪比较低级，容易被人批量培养，普通人也可以看见。第二种妖怪数量更少，只有修道之人才能看见。”月宵道人赞同他道。


    ……


    谢倾将月霄道人告诉他的说了。


    宫谦若有所思，“你说，蛛网把那只妖怪给了西岭侯，西岭侯拿它害死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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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后，蛛网会把那只妖怪收回去吗？”


    “大概率不会，这种妖怪需要一直进食某种‘品质’，我不觉得蛛网会辛辛苦苦筛选有特定‘品质’的人喂养它，大概率它仍然在西岭侯府。”


    宫谦点头，“我将粉末带回大理寺，你带玄部的人去西岭侯府找那只妖怪？”


    “嗯。”


    ……


    西岭侯府里，桃初问谢倾，“为什么玄部的人之前在西岭侯府调查那么久都没发现那只妖怪？”


    谢倾向她解释，“那种妖怪需要借助法术才能看见，他们应该没有想到。”


    桃初诧异地看了谢倾一眼，手指指向某个屋檐，“可是……那妖怪不就在那儿吗？”


    “什么？”谢倾将炁聚集在自己右手，然后将手覆盖在自己的一只眼睛上，拿下手后，他的那只眼睛变成了青色。


    他一脸凝重地看着桃初，“是在那儿，可是……”你为什么能看见呢？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直到把那只妖怪抓起来，西岭侯下狱，谢倾都没有搞明白这个问题。


    倒是听说三皇子把三皇子妃保下来了，三皇子妃被罚去皇家寺院，三皇子被禁足。


    桃初很惊讶，“明知三皇子有勾结蛛网的嫌疑，居然只是禁足吗？”


    彼时谢倾正和桃初一起研究叫花鸡的做法，两人将鸡裹上荷叶，又埋进土里，谢倾见桃初试了几次都没把火彻底点起来，便从身后环绕过来握住她的手腕，“不是你的问题，这个坑挖的有问题，火很容易被吹灭。”


    顿了顿，他又说，“据说三皇子妃把罪一个人揽过去了——陛下是很溺爱自己孩子的，如果三皇子说他只有失察之罪，陛下真的会信。”


    桃初摇摇头，“爱令智昏啊。”


    ……


    写完请柬，转眼，就到了婚礼前一天。


    襄王府里到处都是大红装饰，下人们也个个喜气洋洋——因为会给他们发赏金和喜钱。


    结婚要筹备的东西很多，人来人往的，一直忙到深夜，因此，没有人注意到，有个穿夜行衣的人影从桃初寝室的屋顶掠过，下一瞬，一盏灯笼掉在地上，就地自燃。


    桃初刚结束沐浴，一边擦头发一边往房里走，正好看见灯笼掉下来，她迅速跑过去用毛巾将火盖灭。


    谢倾这才被下人的惊呼吸引过来，“怎么了？”


    桃初摇摇头，“没事，这里的灯笼掉了一盏，一会儿找人再挂上一个。”


    谢倾从她身后以半包围的姿势笼罩了她，一手抓着她正握着毛巾的手，“只是灯笼掉了？”


    “小火，我一下子就扑灭了。”


    谢倾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以后遇见这种情况拿水，离火远一点，怎么能徒手去灭火？”


    桃初顺着他的毛捋，“知道啦，下次我一定遵守。”


    那时，他们两个都不懂这场火会带来什么，直到入睡。


    当天晚上，谢倾没有睡着——想到第二天就要跟桃初成婚了，他实在无法入睡。


    如愿以偿会让人害怕。


    桃初也没有睡好，从躺在床上起，她就一直做梦，各种各样，光怪陆离，从她娘背着她在山上逃窜起，一直到她在江南被人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