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赴京赶考

作品:《春风又绿,江南岸

    天光尚早,檐下晨风带着薄梅的香意,穿过前院几株青竹,掠过卷帘,扑入东厢书房。


    忽地,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


    “小——姐——中——了——!中了!小姐中了!”


    小厮顾不得规矩,踉跄着冲进花厅,满脸涨红,声音破了腔调似的直往上蹿:“小姐中了举人!还是头名!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小姐要赴京赶考啦!”


    话音刚落,安静的花厅里顿时炸开了锅。


    瞿老爷手中茶盏差点脱落,瞿夫人在后堂正吩咐人收拾旧物件,闻言更是一把掀起帘子冲进花厅,半是惊喜半是发懵,声音里带了点颤:“什么?你、你说……头名?当真?你可看仔细了?是不是同名同姓?”


    微凉的天气,小厮跑了几条街,不敢耽搁半点报信,顶着一身的汗,喘着气连连点头:“小的平日办事头脑虽不灵,但咱家小姐的名字是绝不可能认错的,那三字写得极工整——‘瞿!宝!砚!’,况且夫人糊涂了?十里八乡咱小姐这名字也是独一份的,就挂在今日榜上的头一个呢!”


    瞿夫人闻言脚下一软,几乎扶着门框坐了回去,眼里泛了泪,喃喃道:“天哪,这可真是头名……我们阿双,真的中了……可怜我女儿日日苦心读书,真的中了,太好了——对了对了,得快快去庙里还愿,多谢大慈大悲菩萨保佑我们阿双——”


    这“中了”可不是寻常中了。这可是乡试举人之首,传闻多少老秀才考到头发花白、家底考空都不一定能中的功名,居然叫他们家不过弱冠年纪的闺女拿下了。


    瞿老爷却是比瞿夫人沉得住气一些,抚须一笑,道:“中了便好,中了便好。”


    随即正色吩咐身旁两个稳重的老伙计:“你们带几个机灵的再跑一趟去贡院门口仔细看看,莫叫人讹了名讳。准备好喜钱去迎官府报喜的老爷们,人人都得有,绝不能漏了,叫咱们瞿府失了体面。回来时,再将今日放榜名单抄一份来挂厅中。”


    那两人不敢耽搁,得了吩咐立即去办。


    瞿老爷说罢,转身又从袖中摸出个小荷包来,笑呵呵往那报喜的小厮手里一塞:“今日你这喜报的好,这是报喜的赏钱,拿去买酒吃。”又对着院内众人道,“今日咱们府里出了件大喜事,全府上下统统都有赏钱,大家都沾沾喜气!”


    “恭喜老爷夫人!恭喜小姐!”一旁的丫鬟小厮们一听全都乐开了花,连连贺喜说起吉祥话,那小厮也乐得直弯腰叩谢:“多谢老爷赏!这是沾了咱们小姐的光!小的眼皮都激动得跳了半天呢!”


    瞿老爷乐呵呵摸着下须笑。


    一旁的瞿夫人终于缓过劲来:“我们宝砚,真是争气,争气啊。”


    瞿老爷看着夫人红了眼眶,心里一软,但眉间那点子得意也藏不住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略整了整衣襟,抬手拍拍夫人的肩,声音比平时都轻了几分。


    “好了好了,咱们可不能先哭坏了身子。”他低头笑道,“今儿这喜讯,可不是让你在屋里哭声叹气的,也别歇着了。你先去东厢,亲自跟阿双报个喜,她这时候该还在读书,指不定听见了动静都没起身,叫她也歇歇,咱们今晚摆一桌,一家人好好庆贺一番。”


    瞿夫人听罢点点头,连忙抹了泪,嘴角缓缓勾出笑来:“诶,我这就去。”


    瞿老爷又理了理袖子,笑容藏也藏不住:“我这边赶紧去给老太爷报个喜,他老人家这几年逢人就说‘我家阿双将来能中状元’,连亲家听了都笑话,说他糊涂。现在好了,他这回可要笑到打板牙了。”


    话音未落,瞿老爷人已迈步出了花厅,步子比往常快了三分,甚至连衣摆都荡出了些少年意气来。


    而花厅中,丫鬟仆人也都欢腾起来,小厮们奔走通报,厨娘那边也吩咐灶下准备添菜加酒,就连院中那几株秋海棠似乎也被这喜气染得更红几分。


    此时,东厢之内,瞿宝砚正伏案读书。


    窗外喧哗早传入耳中,但她的神情依旧沉静而专注,秀丽的眉峰不动分毫。檀香炉中轻烟袅袅,映着她指间翻页的动作,缓而稳。


    “阿双。”帘子被掀开,瞿夫人站在门口,脸上笑意尚未褪尽,眼中却还湿润着,“外头的动静你可听见了?”


    瞿宝砚见到母亲,放下书,温和笑着缓缓起身,点点头:“听见了。”


    瞿宝砚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亮如水,安安静静地落在屋中。


    瞿夫人几步上前,眼圈一红,激动地紧紧抓住她的手:“方才看榜的小厮回来报喜说——我们宝砚中了,还是头名。”


    “那个叫作解元。”瞿宝砚微笑着轻声道,又抬手,轻轻拍了拍瞿夫人的手背。


    “对,对,是解元!”瞿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话音一转又带了哭腔,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角,“我的阿双,真是争气啊……这解元你该得的,吃了多少的苦才换来的——”


    她望着眼前端端正正的女儿,仿佛一瞬间,又看见了那个还在咿呀学语、满屋爬来爬去的小小身影;再一眨眼,却已是日夜不分寒暑,静坐灯前埋首书卷的亭亭少女。


    她的眼中盛满了一个母亲的骄傲与酸涩,但更多是只有她才能看见的,对女儿的心疼。


    瞿宝砚望着母亲,神色一瞬微动:“读书不苦,母亲不必如此担忧。”


    “这些年你一个人发奋读书,习字,写策,比谁都刻苦。”瞿夫人低声说着,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你爹常说,咱们女儿八字好、志气也高,将来说不定真能……”


    话说到一半,她却忽地收了口,像是怕冲了女儿的运,忙住了嘴。


    瞿宝砚轻轻垂眸,温声宽慰:“这些年,应该多谢娘费心,您为我操劳才是真幸苦了。”


    一句话,说得规规矩矩,却也听得出她心里那点温热。


    瞿夫人怔了一下,随即鼻头一酸,轻笑着道:“你这孩子,嘴里总不肯多说句讨巧话。”说着她抬起手来,仰头望着女儿,缓缓理了理瞿宝砚的鬓发,衣领,拍了拍她的肩袖,又将她案上的笔砚稳了稳,像是她小时候那样,一点点打点妥当。


    做完这些,语气才算轻松了些:“今日就先放下这些书吧。这榜才刚放,但过不了几日你就得进京赶考了。”


    她顿了顿,轻叹一声:“你爹说今晚一家人好好给你庆贺庆贺,往后你一个人在外头……终归是不比在家。”


    瞿夫人说到这里又哽咽住了,话没说完,眼里又是止不住的泪,心里实在是万分不舍——她的阿双啊,好不容易考上了解元,却也只是这条路的起点。往后风霜万里,家人护不得她,只盼她能护得住自己,却又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辛酸苦辣。


    瞿宝砚沉默了一瞬,她没有说话,只伸手轻柔地替母亲拢了拢发髻,一如母亲方才为她所做的那样。


    片刻后,她张臂,用力拢了拢母亲越发圆钝的肩头,眼底也红了几分,低声道:“母亲放心,孩儿记得,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另一边,瞿老爷快步穿过回廊,往后院老太爷的居所去。


    老太爷的屋子地方僻静,向来规矩也多,连外头的鸟儿都飞得轻些。


    屋里,一张老木书桌、一张太师椅,窗下还摆着一张小榻。此刻小榻上正跪着两个穿青衣的小孩,低头背书。


    “《大学》第二章——”男孩咕哝着。


    “知止而后有定……”女孩拖长了尾音,像是在唱曲儿。


    “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你闭嘴!”男孩横了她一眼。


    老太爷手中的拐杖“咚”地一敲地面,声音不重,却惊得两人立马挺直了腰板。


    “瞿淮安,瞿佑苓——你们是来背书的,还是来斗嘴的?”


    两个孩子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正是顽劣不驯年纪,偏又被送来老太爷跟前“磨性子”。谁都知道,瞿老太爷脾气倔,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对小辈的管教更是不容半点马虎。


    “我背完了她就学我!”男孩立马喊冤。


    “是他先摇我凳子的。”女孩一边撇嘴一边翻白眼,全是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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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爷拧着眉头正要骂人,门帘却在此时“哗”地一掀。


    “爹!”瞿老爷大步走进来,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脸上全是掩不住的喜色,


    “中啦!阿双她中啦——头名解元呐!”


    老太爷听得这话,瞬间忘了怒气,也忘了自己腿脚不便,手往大腿上响亮一拍,就这么“蹭”地站了起来,眼里似有光子迸出来,利落大喊:“好——!”


    这一声中气十足,将旁边的瞿淮安和瞿佑苓吓了一跳,他们从没见过老爷子这副模样,对视一眼,一脸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瞿老爷也被这动静惊得不轻,连忙上前去扶老太爷:“诶哟哟,爹,您可小心点,您这把年纪了,可经不住折腾。”


    “折你个头!”老太爷抡起拐杖就往他大腿上重重敲了一下,眼神精神得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我这把老骨头有没有用,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我这是高兴。”


    说着,他冲瞿老爷朝外抬了抬下巴:“去,把我埋院子里那坛解元酒挖出来。”


    瞿老爷一脸蒙圈:“啥酒?”


    老太爷得意地抹了把白须,故作高深地说:“咱们家阿双金榜题名,那是迟早的事。那酒,是她一岁那年我亲手埋下去的,就等她出了解元之后再开坛。再往后,要是中了状元,那还有一坛‘状元红’,也埋着呢。”


    瞿老爷哭笑不得:“爹,您这算盘打得也太远了点。中了解元,咱家都谢天谢地了;状元可是一国之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宁国上下多少才俊,咱家不过江南一隅小门小户,祖上积了点阴德,近年也算富庶,可咱可不敢妄想那登天的事。只求阿双能稳稳当当走进仕途,就是天大的喜了。”


    老太爷听了却哼了一声,没理他。转而看向跪在一旁早就听得目瞪口呆的瞿淮安与瞿佑苓:“听见了?”


    这次轮到兄妹俩蒙圈了,两人倒是默契地同步摇了摇头。


    老爷子的拐杖往地上“咚”地一磕,指着门外:“当年你们太爷到这宋安江边的时候,还是一穷二白。你们爹的太爷,两只手,一根扁担,挑出了瞿家的第一桶金,才有了这块地。到了我这辈,你们爹的大伯、二伯在外头走南闯北,东借西凑,才换得我读书读到了秀才,才有了‘瞿府’这块门面。再到你们爹,兢兢业业守家理帐,瞿府才算是个体面的门户人家。才有你们今天不愁吃穿,有书可读。”


    “正是这么一辈辈辛辛苦苦地拼,才拼出个门户,拼出个体面,也才拼出了你们大姐。”


    “但今天这解元头名,靠的却不是旁人,是她自己争气。别看你们大姐文文静静,做起事来,那股狠劲不输任何人。更别说她那脑子——一篇策问,看一遍就能背下来;一场笔试,下笔行云流水,哪个教书先生见了不说绝非凡才。但她能走到这一步,不只得比别人聪明十倍!还得拼命十倍!”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


    “你们知道解元是什么概念吗?那是三年才考一回的乡试,千万人里挑一个的头名!整个澄州省,成千上万个秀才举人里,只有一个人能排在最前头!这一榜,多少人从十几岁考到四十岁,头发都白了还没摸着门槛。你们大姐呢?”


    他一指东厢的方向,语气顿起波澜:


    “不到弱冠!乡试头一回就中了头名!往后这澄州省甭管什么来路,只要听到咱们瞿家的名号,都会因为你们大姐打心底敬上几分。知道吗?”


    瞿老爷听了也默了声。瞿淮安和瞿佑苓更是一改原先嘻哈懒散的姿态,都低下了脑袋。


    老太爷坐回太师椅,一手捋着胡子,一边慢慢收了声:“你们大姐,是咱瞿家的荣耀。但你们若是想着仗着这点脸面在外头混日子,不读书不上进,哼——老头子我第一个不饶你们。”


    “要这荣耀,就去配得上她的名字。”


    他回身一指那俩仍傻愣愣跪着的小家伙,喊道:“还不赶紧去给你姐姐做个贺喜的大红灯笼挂门口去?叫整个邻里都知道——咱家出了个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