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周未客笑声豪迈壮阔，满头稀疏的白发凌乱飘散于逐渐升温的空气里。


    他的眼角里，崔文腓和裕伯迟迟赶到警局，不明状况地躲在一边小心观察。


    只一眼，便知道了他们也是被困在这个游戏中的人。


    翻腾的天空席卷走了许多东西，翻云覆雨，颠倒世界。


    许多光束源源不断汇入黑暗阴沉天空。


    “洛十洲，你又在害怕什么呢？”狂笑之下，周未客伸出手指，点向浓黑的天色，仿佛戳着他洛十洲的瞳孔诘问。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又何必出阴招，困我数百年，却又不杀我！”


    数百年？


    难道周未客的境界也已经进入神域福地了？叶茴暗想道。


    她明白自己一直以来不老不死，皆是因为自己早已归于神域福地上品，与天同寿。


    可这样的人，数百年来未见第二，发现洛十洲亦是数百年前人物时，已经惊骇不已，此时却又冒出来一个。


    还有崔文腓和裕伯、苏礼，包括段斐……无论转生与否，他们也都有数百年记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屏幕那边的洛十洲情绪平复了不少。


    听着师父对他的咄咄逼人，他不太正常地弯眉笑了笑。


    “困住师父又不杀，那自是因为，我需要借助师父的力量。”


    见到预料中的师父表情，洛十洲志得意满地闭眼微笑，享受这一刻。


    屏幕那边安静了一会，他睁开眼，困惑的眼色流转在眉目间，看见了叶茴挡在周未客身前。


    指尖沿着她面容轮廓摩挲，勾勒出她严肃的神色，痴痴贪恋。


    忽而生气，一拳砸在已然碎裂许多的屏幕上。


    为什么？


    明明是受我内力运作的游戏，为什么我进不去？


    “呵。”周未客踉跄几步，段斐连忙伸手欲扶他，被推脱开，自嘲着道，“既然你是因为借助我的力量，才构建了这个世界，那不如——”


    “等等！”


    “慢着。”


    “不要啊。”


    叶茴握住了周未客欲自戕的手，出声阻拦的段斐和崔文腓均松口气。


    可叶茴接下来的话又有点令他们不明白她的想法。


    “你要自尽，至少要把你留下的烂摊子给解决了再自尽吧。”


    不过周未客听了这话，还真放下了自尽的念头。


    “小丫头，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你有疑问都可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顿了顿，“最后，我会用尽全力与逆徒同归于尽，但能拯救我们的人，只有段……”


    “好啊！”叶茴抢断他的话，确认段斐没有听清他这胡话。


    “借助力量，构建世界，是什么意思？”


    黑云急速翻腾，仿佛一只眼的漩涡中心，不知不觉中形成大半，无限压低，大有一朝塌下之势。


    泼洒过墨水似的天空之下，周未客静静坐下盘腿打坐。


    放眼整个山外市，无数道数据流自各个建筑、每个人身上抽离，千缕万缕汇入他们头顶那个最漆黑的漩涡中心。


    愈渐抽离，愈渐透明。


    唯有山外警局，不知是受叶茴等人的庇护还是因为别的，仍旧完好。


    “叶茴？”段斐担忧上前一步，被她阻止，回头给予一个安心眼神，命令他退出压迫漩涡中心的范围。


    段斐不得不听从退开，同时心中觉得自己无用的愤恨愈发浓烈。


    浓黑四周中，叶茴等着周未客的回答。


    “你们做了什么？！”画面外，洛十洲暴怒，匆忙地朝游戏系统内注入自己的内力，却惊恐发觉，内力被一股力量吞走，成为了别人的助力。


    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掌，后退几步，恍然大悟，“师父，原来你对我还有保留……”


    怨憎。


    疯狂。


    撕烂他维持的谦逊假象。


    “我只能阻碍洛十洲的观察一刻钟。”周未客闭眼沉声解释道。


    “大千世界中构建一个小千世界，是幽冥鬼域的法子。”周未客说，“当时的我鬼迷心窍，为挽回爱人性命，不惜同鬼蜮的人合作。说来也巧，那是你屠灭鬼蜮的前一年。”


    “是他们给了我这个法子，让我编织自己的美梦。”


    又是鬼蜮？邪门法子居然有漏网之鱼，叶茴厌恶地皱了皱眉。


    “可我当时力量不够，要构建这个世界，所需的内力必须得进入神域福地。所以我穷尽一生都在为教出一个极好的学生而努力，这样我就可以使用鬼蜮建议的吞噬之法。”


    吞噬之法？这种邪术，叶茴曾经只听说过，没想到还真的存在。


    “我可以合他们的内力，助我速成。”


    “只是我算错了洛十洲这步棋，他天生丹魄，真的太强了，甚至在我故意有所保留下，境界仍然达到我耗尽一生心力才企及的高度，我们谁都不拿不下谁，所以形成了如今这番共生模样。”


    “但我明白，他迟早有一天会超过我，为了活着，所以我只能躲起来。山外市是个好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自主生成的。”


    “换言之，洛十洲无法操控全部世界，构建世界时，流窜开的那些微不足道内力，就这么慢慢创建了一个洛十洲都不知道的天下。”


    “真神奇吧？”反问叶茴道，苍凉之意在屏幕外洛十洲升温的愤怒中融开。


    “对不起叶茴，不慎卷入的人都是无辜的，都是我一己私利的牺牲品。”


    女子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淡地看着他，如看一个普通人一样的平常。


    周未客不禁想起自己的爱人，初见时也是一样的冷漠敌意，可他也分不清，当时的刹那心动到底是因为确实喜欢爱人，还是因为爱人神容酷似巧合下瞥见为害武林的妖女侧颜。


    无论何种，都已经变得不太重要了。


    胸腔里涌上一股劲，错乱了游走在他体内的内力。


    噗！


    叶茴偏开半步，看着喷溅到最远的血滴也没有沾上她的衣裤。


    周未客吐血，那些汇聚在他周身的内力迅速散了，压在他们之间的黑云也回到了天空，继续如饕餮一般，不知餍足地吞噬着山外市四面八方的数据。


    “啊啊，叶茴，我好痛！”身后的警局大门内，莫曦玉的痛叫清晰无比。


    就连原本完好的山外警局也开始遭殃。


    “老头啊老头，你终于快死了！”屏幕前洛十洲也终于又重新得见，看着地上老头的血，亢奋无比。


    没留意到他身侧的邱溯神情渐渐从厌恶变成了恐惧和后怕，颤抖地握起了掉落在附近的玻璃片。


    玻璃片来自方才破裂的屏幕，一头尖锐锋利异常，可作匕首使用。


    周未客没有搭理洛十洲的幸灾乐祸，重新恢复浑浊的眼球缓缓看向不远处的段斐，在叶茴的又一次阻拦下不甘心地笑了。


    “段斐！你是洛十洲都没有察觉到的变数，牺牲你自己，救救大家吧！”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


    叶茴来不及捂嘴，无奈让这声音传出，忧心地盯着若有所思的段斐。


    我叶茴，何时需要他人牺牲拯救？


    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崔文腓，天空的异样早已快吓破他的胆，一昧将头藏进裕伯怀里。


    周未客的话忽然犹如一剂强心剂，他抽出脑袋，抓着裕伯的手臂坐起，虚浮的眼神不停找寻着那个人的身影。


    段斐、段斐、段斐……


    找到段斐时的目光瞬间变了，散发出明艳的光，呢喃着道：“大侠，原来你才是我的大侠。”


    叶茴叹了口气，打心底不悦崔文腓的脆弱，可又没什么立场多置喙，只能用坚定的眼神安抚迷茫的段斐：


    不要听。


    他收到了叶茴的挂念，同样冲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人后，收起笑容，眉眼淡淡，失落疯狂抽长。


    “笑话，一个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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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段斐，如何拯救？”洛十洲不屑。


    “他是断楷的义子，数百年前你们利用完断楷后过河拆桥，被梁明庶随意安了罪名抄家诛九族，就连只是义子的段斐也不能幸免于难。”


    “可实际，这主意是你出的。这就是你与段斐在冥冥之中的千丝万缕关系，没想到吧，我的徒儿？”


    周未客大笑。


    一道被吸走的数据流猛然拐弯，化作一柄利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他的心口。


    甚至就在一旁的叶茴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瞧着他朝向自己，留下一滴迷惘的泪，轰然倒地断气，没有遗言。


    叶茴当机立断抽出缩小版锈剑，立于最危险的中心，呵斥了所有想要靠近的人。


    “叶茴，我好痛……”


    莫曦玉的哀叫仍在继续，她并不知道门外发生的事情，只是突然体内燃起一股灼烧之痛，攒动的火苗到处流窜，却不知如何缓解。


    痛苦之余，她也困惑自己为什么下意识求救，喊的是叶茴的名字？


    飞快落下的电流，不如唤作是一把把刀子更形象。


    已经见识过这些东西的厉害，叶茴自是不敢怠慢。


    一束吱哇的电擦身而过，躲闪不及，划破了她手臂衣服，顷刻留下一道猩红的伤痕，叶茴闷哼一声，没有败下阵来。


    锈剑此时卡哇伊的长度难以帮助叶茴，很多时候，她都是靠着自己灵巧的走位而闪开的。


    可是会杀人的电流雨越来越密集，她难免在左臂后腰挂了彩。


    因为要阻挡拐弯飞向周围众人的电流，叶茴不能退开。


    洛十洲越发疯狂，虽不忍叶茴受伤，但他更不愿把叶茴拱手让人。


    没了周未客对他的限制，他的内力明显大打折扣，可是洛十洲可以更加随心所欲。


    源源不断的内力注入游戏，连带着武侠单元和山外精神病院单元，不管所有正在玩游戏的玩家生死，只求《通关狂徒》游戏尽快崩塌，好困住如今受游戏限制诸多的叶茴。


    “留下陪我吧！叶茴。”


    邱溯眼中的恐惧和后怕又变为不齿，紧握住那片防身的玻璃。


    “叶茴……”


    足以击穿人的电流成了一场暴雨，叶茴咬牙，被迫退让躲避，耳边响起段斐的声音。


    心中猛地似乎有感应地看向他。


    段斐瞧着她受伤挂彩，心疼不已，冲出以身护卫她的心思愈渐浓烈。


    无力地握了握手掌，现实地想道：但自己只是个不会武的废物，冲出去也只会成为她的累赘。


    这时，段斐想起了周未客殒命前的话。


    我是变数？我还是程序员，没准我能肉身化代码，带着决绝成为病毒，彻底瘫痪这个游戏，段斐思索着这听起来不太靠谱的盘算。


    可眼前的事情已经由不得他冷静思考了，如果能救叶茴，我也算死得其所，如果不能……她可以少一个累赘。


    “段斐，不要。”


    叶茴注视他走入电流雨中，赶紧往回奔去，可又一次来不及阻止。


    无数光束瞬间穿过段斐的血肉之躯，血液即刻被滚烫的热度凝固，段斐没有喊痛。


    他没有如周未客一样快速死亡，一团光从他体内迸发而出，仿佛是在治疗他的伤势，杯水车薪。


    死亡被延得又慢又长。


    源源不断的电流雨顿时停住，是叶茴，她使出了近乎半成的内力。


    段斐身上的痛缓了下来，察觉到叶茴的靠近，他偏开了脑袋，无声阻止她再接近。


    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了吗？


    我是不是添了麻烦？


    可我有私心啊，这样你是不是会永永远远记住我了…


    我不是没有用的废物，叶茴。


    也能挡在你的身前，而且这一次，你知道我是谁。


    这就很好了。


    段斐幸福地含住了泪水，在死亡真正降临前，固执地偏开视线，没有看叶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