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泪痕未干，抽噎道：“我也不是很了解，实在不知那山君是什么时候到村子里来的，只知道数百年来都是这样。”


    花夜雨又道：“无缘无故？”


    那妇人犹豫几时，道：“听、听说是村子里从前有人造了孽，那怪物是让人还债的。”


    “什么孽？赎罪就是吃人么？”


    那妇人又再摇头。


    花夜雨叹了口气，没想到依旧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也不禁好奇，这平平常常的村子，能惹出什么祸端，竟然驺吾换了样貌，改了本性，非得要人献祭才能平息怒火不可。


    她问：“什么时候献祭？”


    那妇人道：“三日后，子时。由村子里的轿夫抬到山口下，等着那怪物来就是了。”


    花夜雨道了声明白了，转头深深看了一眼炕上少女的背影，又看了眼跪坐在地上，发丝散乱的妇人，欲言又止。


    这时忽然扑面传来一阵浓郁的桃花香，不只是花夜雨，屋内所有人都好似抖了一下。


    这件瓦土矮房四面都是墙壁，只有南向的墙面上有扇破破烂烂的木门。时值人间春日，百花渐次开放，却唯独掠过了这个村子。除了屋外百米之外有一株桃树之外，简直可以称得上死意蔓延。


    这样的距离，花香味是绝对不可能传到这里的。桃花香气充盈着整间屋子，本了无生气的泥瓦屋竟多了几分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春天会来的。”方逢霖轻声道，牵上还在愣神的花夜雨，悄然出了门。


    两人并肩行在夜色中，桃香袅袅。花夜雨心下一软，问道：“没想到你还会哄人。”


    方逢霖道：“不算哄，只是多少能理解她的心情。被来卖卖去的，再怎么坚强最后还是会被击溃的。”


    花夜雨笑道：“但是我没想到你会用这么浪漫的法子。”


    方逢霖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是从一个人身上学到的。”


    花夜雨的笑凝在脸上，随即又补充干笑两声。他说的这个人是谁呢？肯定不是巨毒将军，依他对师父的描述，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个法子的。


    一想到这里，心中忽然起了几分烦躁，原来曾经有人带给过他这样的美好。难怪他这样喜欢桃花，剑是桃木剑不说，衣也是桃色，还在她的香丘城种了不少桃树。


    花夜雨心中痒痒的，心里想着，等回了香丘找个机会把那些桃树都弄走，眼不见为净。


    乍然回神，她自己都有几分吃惊，怎么会生出这样小气又邪恶的想法。她悄悄深呼一口气，扑鼻而来的却是更为浓郁的桃花香。


    她带着几分恼道：“好了。香气已经够了。”


    方逢霖一愣，一双桃花眼微微张大，偏头不解地看向花夜雨。


    “我回来啦！”一声高喊，戈大已不知什么之后插入两人中间，笑嘻嘻地左看看右看看。


    方逢霖不理，默默地从最左走到最右。两人又将花夜雨围在了中间。


    花夜雨心中别扭，不懂自己为何如此，也暂且不再想方才那事，对戈歌问道：“劝好了？”


    戈歌答：“劝好了。”


    花夜雨好奇问：“怎么劝的，我看那孩子血气方刚的。”


    戈歌一脸骄傲：“就是从这血气方刚下手才容易。我告诉他，只有不断修炼，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他的姐姐已经回不来了，可日后或许还有需要他保护的人。”


    他从来都是副微笑的表情，但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莫名的忧伤和坚韧。


    花夜雨眼前闪过方逢霖的脸，同样的回忆神情，身边这两人似乎都藏有不为人知的过去，从珍惜的人身上汲取无尽的力量。


    她道：“戈师兄曾经也有姐姐吗？”


    戈歌一顿，神色温柔摇摇头：“没有。”


    方逢霖哼了一声：“他只想让人给他当弟弟妹妹。”


    戈歌又笑道：“你不也是只想让人给你当妹妹？”


    方逢霖脸色顿凝，抿抿嘴，正要反驳，戈歌又和颜悦色道：“师门长幼有序，不可随意犯上，方师弟可要见谅。”


    这边还在沉着脸不说话，花夜雨倒笑了。戈歌脾气随和，不论何时何地，都能见招拆招，偏还让人不好真的生气。


    她想起自己的兄长来，幼时两人一同养在府里。许是都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一身反骨，两人常常把父王气得不轻，这时候就要靠兄长这番圆滑的太极之道糊弄过去，免得被罚去佛堂抄经。


    只可惜，母兄骤然陨落，神骨无存，想祭奠都找不到个地方。花夜雨想起刚踏入人间的那阵风来，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竟在风中感受到几丝母亲的气息。


    她母亲本是修道之人，路上偶然遇见花父，两人一见钟情，可爱情与修仙孰重孰轻，对于花母还说根本称不上一个问题，花父自然也理解，并不加以阻拦，只是珍惜着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花母喜好云游，生下兄长留在府中便走了，五年后回王府，又生下了花夜雨。等到花兄长到八岁，便将他也带了出去。


    花母自知照顾不了女儿，又怕女儿想念母亲，因此将自身灵力渡了不少给她，花夜雨从而时刻能感知到母亲的存在。每当花父手足无措，不知拿小女儿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总会说：“你娘亲也在陪着呢。”


    花夜雨在桃花树下闭目趺坐，桃花香渐趋清淡，在拂面的微风中继续探知最初的那股气息。这股气息十分微弱，与娘亲修行时大不一样，像是被扭曲或镇压一般。


    她暗暗心惊，虽说不确定这股些许熟悉的气息是否真的属于娘亲，但即使这是万分之一的猜测，也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正感受间，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三娘可是觉得有何异样？嗯？”睁开眼，戈大正岔着腿蹲在她面前，眼角挂笑，却不可探知眼底的情绪。


    花夜雨慢慢抬眼，扯出个礼貌疏离的笑来，正想开口，视线里又闯进一双黑靴，微微抬起，悬停在戈大身后。


    戈大还兀自期待地看着她，全然不知背后危险来临。花夜雨虽然也很想让他离开，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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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踢走可不是个好办法，可不等她摇头，背后那只脚一踢一勾，戈大便一下飞了几米远，疯狂摇晃了数下手臂，才不致于落地太狼狈。


    “呃……”花夜雨一脸尴尬，同时又松了口气，面前黑影唰地一下蹲下，占了刚才戈大的位置。


    方逢霖身量高大，即使半跪半蹲视线也与花夜雨齐平。他道：“三日后我陪你一起去。”


    花夜雨点头，没有拒绝。方逢霖神色明亮许多，往前又凑了半步，小心问道：“方才我有什么做的不对，让你生气了？”


    忽然的追问让花夜雨一哽，她方才生气了吗？应当没有吧，只是心中不爽，像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在爬，这种情绪，称不上生气吧？那应该被称为什么呢？


    她也不知，好像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还是见识太少。她心中叹气，摇摇头：“没有生气。”


    “那你怎么不开心？”方逢霖又问。


    花夜雨道：“我没有不开心啊？”


    方逢霖维持着跪蹲的姿势，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她的方向探去，竟多了几分压迫感。


    “有的。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总喜欢捏起拳头，把拇指穿过食指和中指间的缝隙，捏来捏去。”


    花夜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本还在纠缠不清的几根手指瞬间蹲住，哗地一下张开，像是四散奔逃，莫名抓了几下空气，又若无其事地交叠在腿前。


    “我说，人前可不能这样啊。”戈大拍拍衣上尘土，不怎么在意方才被踢飞之事，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回来，插入两人之间。


    花夜雨心中悄悄赞了他来的十分及时，附和道：“明白了，戈师兄。我代他向你道歉。”


    戈大一听，乐了，抱臂居高临下瞧着两人：“你代他道歉，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两人均是一滞，花夜雨刚才是慌乱间看到台阶就下，没想到下了台阶，等着的是个陷阱。


    方逢霖倒是将目光一下从戈大身上转到了花夜雨身上，见她的拳头比刚才握得更紧了，眉头一皱，起身道：“我和她的关系，为什么要告诉你？”


    戈大笑道：“我这不是师门长徒，关心关心师弟师妹们嘛！”他毫不在意被踢，一双眼睛左右瞟，时不时还挑挑眉，不知到底在做给谁看。


    经他添油加醋的三两句话，本就乱成一团线的氛围此刻已彻底成了一团乱麻。从哪里解释，解释什么，怎么解释，跟谁解释，好像不管怎样开口都不对。


    好在脑子还算清醒，花夜雨索性扔下这团乱麻不管了，另辟蹊径，开口道：“三日后捉妖，你们俩都陪我吧。如果真是上古神兽驺吾，免不了要场恶战。”


    对向而立的两人顿时停了下来，同时一左一右朝她转过身，应道：“好。”


    花夜雨看着面前这两个门神一样的家伙，干笑两声，心想让他俩停下还挺容易的，或许真能当门神用……


    三日后。


    山脚下停着顶用木头简单搭起的坐轿。


    夜风吹来，只有花夜雨独身一人站在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