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风景飞速掠去，风呼啸而过，天边只余几朵惨淡的愁云，层层叠叠，沉重不已。


    要下雨了。


    何丹竹放下手机，看向儿子淡漠的侧脸，不带任何情绪：“妈可能要出门一段时间，你在家照顾好自己，想吃什么就告诉云姨，让她给你做。”


    宋景和终于扭过头，面对着她：“你又要出差？”


    何丹竹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不在家，就算在家，也忙着工作，母子俩坐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很快就回来。景和，你要好好学习，妈不在身边看着你，你也不能懈怠知道吗？”


    何丹竹和宋景和的五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明艳的浓颜系长相，立体而有气场。皮肤保养得当，眼尾几乎看不出细纹。


    宋景和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才回话：“......知道了。”


    何丹竹摸了摸因劳累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问道：“周测成绩是不是出了？这次考得怎么样，没退步吧？”


    大多数父母询问孩子成绩时，问的都是有没有进步，题目难不难，而她一开口，就是有没有退步，无形的压力和泼冷水。


    何丹竹眸光看似温柔，实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似乎如果宋景和退步一丁点，等待他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斥责和惩罚。


    而且，周测是一周一次，上周周测的成绩已经出了好几天，很快都要下次周测了，她才想起来问成绩，这份“关切”是否来得太晚。


    “没有。”宋景和说。


    闻言，何丹竹欣慰地笑了笑，拍拍宋景和的肩膀：“还是第一名？”


    “嗯。”宋景和淡淡应声。


    “继续保持，妈妈不希望听到关于你成绩负面的消息。你爸走得早，你那些叔叔伯伯全都对公司虎视眈眈，我一个女人苦苦撑着公司，不容易。我这么努力，还不是都为了你。你长大了，这些道理你也该明白。妈以后都得指望你，一定要给妈妈争气。”


    墨色的浓云在天边翻滚，沉甸甸地快要坠下。宋景和薄唇抿了抿：“我记得，你说过很多遍。”


    何丹竹还要说话，手机忽然又响起来，她解锁屏幕，看到消息后眉头皱起，啪嗒啪嗒打了几个字。


    然后，她对前面司机说：“小柳，前面靠边停车让我下去，你把景和送回家。”


    “你不回家吃饭了？”宋景和问道。


    “公司突然有事，我得回去一趟。云姨已经做好饭了，你吃完不要忘记写题，我让人把往年的真题放在你桌上了，好好做。”


    宋景和视线跟随何丹竹拉门下车，小声地“嗯”了一声。


    车辆启动，何丹竹站在路边打电话，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见。


    回到家，宋景和孤身一人坐在餐桌前，桌上菜肴很丰盛，色香味俱全。


    落地窗外天阴蒙蒙的，吃了几口，宋景和就放下了筷子。


    云姨擦干净手，紧张地问：“景和，这就不吃了？是不是阿姨今天做的不好吃？”


    “没有，很好吃。”


    “那怎么就吃这么点，阿姨再给你盛碗汤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么少下午饿得快。”


    “不用了，阿姨，我没胃口，不用管我。”


    宋景和拒绝后，起身，径直回了房间。


    天色本就昏暗，宋景和没开灯，清一色的暗色装修，愈发显得沉闷。


    空荡荡的房间，却有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排列得很整齐。中间的那张床，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也没有温度。


    屋内很寂静，宋景和坐在书桌前，翻开何丹竹给他准备的真题，入目是密密麻麻的题目。


    修长的手指握住笔，他刚要动笔，何丹竹发来消息：“景和，妈到公司了。好好写题吧，妈看着你。”


    宋景和笔尖一滞，看向头顶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从他七岁父亲去世，十年过去了，毫无隐私和尊严的监控，如影随形地陪伴着他。


    宋景和的一切暴露在摄像头下，何丹竹隔着手机屏幕随时可以监视，美名其曰不放心他。


    窗外，黑压压的云不堪重负，再也兜不住倾盆的雨水。


    稀里哗啦地下起来，雷声，雨声，不绝于耳。


    “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宿舍啊。”


    刚吃完饭的众人，站在食堂檐下发愁。


    顾棠梨一扭头，竟然发现林余嘴角带着笑，不解道：“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吗？”林余把手伸出去，任由冰凉的雨水打湿手心，“好像世界末日。”


    她的眼睛盯着半空，豆大的雨点砸在手心，生疼，卷翘的睫毛簌簌扇动。


    顾棠梨却从她的笑容中感到莫名的悲伤，面上却不显，顺着她的话说：“世界末日就可以不回宿舍了吗？”


    “我不知道世界末日可不可以不回宿舍，但是我知道，世界末日可以淋雨，”发丝在脸颊边飘荡，林余眼睛被笑意染得格外明亮，“我数321，冲不冲？”


    “来啊。”顾棠梨说，“怕什么，大不了感冒发烧，正好可以请假回家。”


    “那我数了，3、2——”话还没说话，顾棠梨就冲进了雨幕，林余在后面追她，“你等等我啊！”


    “你快点啊！”顾棠梨在前面喊。


    雷雨下，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们肆意在雨中奔跑，嬉戏，玩闹。


    水坑踩过一个又一个脚印，溅起无数道水花，活力四射。


    跑到宿舍楼下，林余和顾棠梨已经湿透了，脸上却还挂着笑。


    宿管看着一群“落汤鸡”，着实笑不出来：“哎呀，哎呀，哎呀呀。你们都没有伞吗，怎么淋成这样，哎呦喂。”


    林余在铺好的地毯上把鞋底水渍踩干净，故意缩着肩膀道：“阿姨，好冷啊。”


    “淋成这样能不冷吗，”阿姨心疼地望着孩子们，“我跟领导反应一下，今天午休延迟，你们都冲个热水澡再睡，别着凉了。”


    众人齐声说道：“阿姨，你最好了！谢谢阿姨！”


    “行了，赶紧回去吧，抓紧时间洗澡，不许耽误太久！”


    “收到！”


    午休结束，出了宿舍，顾棠梨突然有点忧郁。林余看出她的情绪：“你咋了，怎么不高兴了。”


    “你说，下午的体育课还能上吗？一周就这么一节体育课，会不会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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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取消啊？我记得上午英语老师课没讲完，就惦记着这节课呢。”


    体育课是高二学生为数不多休闲娱乐的时间，顾棠梨喜欢打羽毛球，每周都盼着这节课。


    林余神情也染上几分悲伤，“不要啊。”


    老师进入教室，不多时就打了上课铃声。


    老师在讲台上讲题，顾棠梨一直分着心观察窗外。所有学生都在看着黑板，唯有她时不时扭头。


    老师把她叫起来：“顾棠梨，来，你回答一下这题。”


    顾棠梨心里一惊，嘟嘟哝哝答不上来，还是林余小声提醒她，才能顺利坐下。


    顾棠梨低着头，懊悔地捂住脸：“好倒霉啊，我再也不走神了。”


    果然，直到下课，她都说到做到，没再往窗外看一眼。


    一下课，顾棠梨本来想喊林余一起去上厕所，结果一扭头，竟然发现窗外雨已经停了。


    “我的天！不下了！太好了！”


    她激动地去找体委，体委立刻去找了体育老师，体育老师说体育课照常上。


    “耶耶耶！”她高兴得连厕所都不去了。


    林余笑道：“就这么高兴？”


    “是呀是呀，好高兴。”顾棠梨皮肤白，笑得像纯洁的茉莉花。


    第三节课就是体育课，顾棠梨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一手拉着林余，一手拿着球拍，匆匆下楼去操场。


    跑完步，体育老师便发号施令自由解散了。


    操场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水洼，雨后天晴，小草叶片上托着晶莹剔透的水珠，草坪里有蜗牛在爬。


    可能技能点都加在学习上了，林余实在对运动没什么天赋。顾棠梨教过她很多次怎么打羽毛球，但还是连发球都学不会。


    顾棠梨只能找了别人做羽毛球搭子，二人一离开，林余就掏出了自己的单词小本。


    她和一群女同学挤在长椅上，她们聊天，她就专心背单词。


    背了十几分钟，把今日她给自己安排的任务都完成，她才收起单词小本。


    其中一人忽然道：“我今天刚洗得头，你们闻香不香？”


    一群女生你嗅嗅我，我嗅嗅你。


    “好香，”林余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心神一动，“我会编头发哦，我给你编一个吧，保证好看！”


    “我也要，我也要。”


    “好呀，当然可以，我的荣幸。”


    远处天边升起斑斓的彩虹，阳光穿透稀薄的云朵，洒向大地。


    女生们扎堆一起编头发，像小猫在互相顺毛一样，温柔美好。


    听说外面有彩虹，一下课，宋景和就被陈妄铭硬拽着出了教室。


    宋景和面上浮现几分不悦，“松手。”


    “谁惹你了，这么凶，”陈妄铭讪讪松手，“我好心带你出去看看风景，你别扫兴行吗！”


    宋景和瞥他一眼，冷着脸，没有再拒绝。


    宋景和单手插兜，走在前面，走到拐角处，忽然和上完体育课的林余等人撞到。


    林余头发短，编不了鱼骨辫，一左一右扎了两个俏皮的麻花辫。


    她沐浴在阳光里，笑得开怀：“宋景和，你觉得我的发型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