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臣自然是想听的。”她道。


    “好，你且过来，坐近些。”成帝笑道，“夏冉啊，你相信朋友间的义气吗？”


    “信！”她斩钉截铁。


    成帝原本以为夏佳只是个小喽啰，夏佳临死前的话却仿佛意有所指。


    他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真公主……会不会从来就没有死？


    如果只是为了朋友报仇，会兢兢业业谋划数十年吗？


    成帝扪心自问，他不会，大多数人也不会。


    而如果那个朋友就是她自己，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成帝似笑非笑：“朕却有些不信……朕觉得，夏佳就是真公主！”


    “怎么可能！”夏冉难以置信，“真公主早就死了！”


    “有人证物证吗？”成帝道，“那个孩子当年还那么小，现在就算站在太后面前，太后也未必认得出来了。”


    她蹙眉，思索着要如何反驳，却在搜遍大脑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关于真公主的一切信息都是夏佳给的。


    夏佳对真公主的生平事迹了如指掌，对真公主遭受的痛苦感同身受，甚至不惜用一生来为其复仇正名。


    也许……


    “咳咳！”成帝轻咳了两声，屏风外传来了惟妙惟肖的声音。


    是姨母的声音！！


    她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难道死得并不是姨母？


    她看向成帝，成帝示意她稍安勿躁，她听见另一个人声传来。


    与姨母夏佳对话的人是景王。


    屏风后边的人将那个晚上的对话复述了出来，不管是情绪还是语调都学了个十成十。


    她的心如坠冰窟，原来是口技。


    她听见夏佳与景王对峙，听见了那句“我与太后有几分相像？”


    夏冉抿紧了唇，不自觉将耳朵又凑近了些。


    她听着夏佳的声音哀嚎着哽咽：“阿冉，阿……冉……”再无动静。


    面前仿佛浮现了姨母的音容笑貌，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心脏像是一张被用力地揉扁又展开的白纸，留下了一道道无法磨灭的印迹。


    她握紧了拳，指甲狠狠嵌入手心，她感受不到疼痛。


    原来……姨母才是真公主！


    她分不清是愤怒的情绪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


    恼的是夏佳一直将她瞒得团团转。


    心疼的是夏佳独自承受了所有的一切，连近在咫尺的女儿和母亲都没有相认。


    夏佳心中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眼泪，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艰难地熬过来的啊……


    成帝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夏冉啊，你想为你姨母夏佳报仇吗？”


    “想！”她毫不犹豫。


    成帝微笑。


    ……


    皇室血脉乃是大事，太后这一手狸猫换太子虽然巧妙，时隔这么久却还是落在了成帝的手中成了把柄。


    成帝再三担保，此事只追究景王，不牵扯太后。


    而太后不信成帝，就一个死不承认，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带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寺庙祈福小住。


    直到夏佳出事，成帝有了和太后谈判的筹码。


    活生生的，太后亲眼见过的亲女儿，差一点点就能母女团聚的亲女儿，太后心中悔恨不已。


    夏佳的性命如秤砣般落下，重重地砸在了太后心里那盏天平的一端。


    天平倾斜的瞬间，太后放弃了假儿子景王，选择了加入成帝的阵营。


    此刻，屏风后出来了两个人。


    表演者躬身告退，太后迈步前行。


    太后泪潸潸地抓住夏冉的手：“可怜的孩子，我那日竟然没有认出来自己的女儿！是我对不住你母亲啊……”


    夏冉与太后哭成一团。


    姨母夏佳这一辈子有太多的遗憾不值，她不曾亲眼见过太后的泪水，不曾用心关注过女儿的成长，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她在见到太后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会期盼母亲将她认出来吗？会失望太后对真公主的死亡毫不伤心吗？


    夏冉觉得是有的。


    夏冉忽然理解了夏佳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让太后重视自己，因为那是她自己梦寐以求、可望而不可得的一份认可。


    成帝对她们说了自己的计划：


    下个月初七就是太后的万寿节，成帝打算在初六晚上举办家宴，届时会邀请景王府的人一同来提前贺寿。


    成帝笑道：“那日是景岳生父母的忌日，他定然不会进宫。景王一个人哈哈哈……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陛下，宴席上……”夏冉眼神示意着：到时候就动手吗？


    成帝满意颌首：“对，宴席上。”


    太后补充道：“宫内宴席不可携带兵器，好对付的很！”


    “到时候要我动手吗？”夏冉跃跃欲试。


    成帝大手一摆，不在意道：“不必！宫中还是有一些高手的，用不着你！”


    她疑惑道：“那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虽说景岳有九成九的把握不会进宫，但是事有万一……”成帝道。


    太后道：“你要做的就是那日盯紧了他！拦好了，千万别让他进宫！”


    “懂了！”她重重点头！


    这事情简单！


    简单……吗？


    她敲了半天也没人回应，看着景岳紧闭的房门陷入了沉思。


    今日就是初七了，她一大早就来盯着他，可是……人呢？


    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她迈步在景王府里溜达，四处寻找着景岳的身影，终于在山石后的一处瀑布寻到了景岳。


    嗯……画面有些出乎意料。


    景岳在瀑布下打坐，水流从他的身体上流淌过，像是晶莹清透的画笔划出了层次分明的轮廓线。


    瀑布将他的头发打湿，他紧闭着双眼，忍耐着激流的冲击力。


    口中好像在念叨着什么？


    因为水流的声音太大，她凑近了想听清楚，不知不觉就进了水中。


    冰冷的泉水将她冻得浑身一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景岳念的是经文，超度至亲的经文。


    他一定很思念他父母吧。


    夏冉出神地盯着他，他虔诚地一遍遍祷告着，祈求上天保佑他的父母早入轮回。


    经文念完，他将合十的双手高举至额头，低头轻声念着：“您二老在天有灵，请保佑孩儿圆满成事。若是……”


    他停顿了一下，“若是有缘，求您保佑……夏冉……”


    什么？


    怎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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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她的名字？？


    景岳在说啥？？？


    她脚下的石头打滑，一不留神就打了个趔趄：“哎呦！”


    她赶紧捂紧了嘴，希望景岳没发现她在偷听。


    景岳睁开了眼，面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他尽力控制着表情。


    他唇角略微上扬，佯装无事道：“阿冉，好巧，你也来……”看着面前衣衫湿透的夏冉，他咽下了后半段话。


    她显然不是来打坐的嘛！


    夏冉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我找你有些事，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我什么也没听到！！”


    他头顶仿佛飘过了乌鸦叫，懂了，她是来偷听的。


    夏冉抬手指天：“哈哈哈，你看，今天这天气真……”乌云密布。


    她心中咆哮着：方才不是还晴空万里吗！


    说好的谈论天气最安全呢？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怎么称赞天气，脚趾尴尬地仿佛抠出了一房一厅。


    还好在水里，没人看见。


    景岳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糟糕，她不会听到自己说的最后一句了吧？


    他得赶紧想法子换个话题，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


    景岳顺着她的手指，也抬头看了看，表情严肃道：“嗯，你说得对！”


    她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不是，她说什么了啊？


    怎么就对了啊？


    景岳微笑：“水里太冷了，我们先上岸吧。”


    夏冉：……


    啊对对对！


    方才她怎么给忘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景岳的腿修长有力，大步在前边走着，水波震荡到她身边。


    他在快上岸时停住了步伐，耳朵红了。


    她问：“怎么不走了？”


    他道：“我衣服湿透了，很是不雅，你先转过身去。”


    嗯？


    哪里不雅？


    她的视线往下。


    他咳嗽一声制止了她，水面荡漾着，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有些遗憾地背过身去，听着他的声音走远。


    片刻后，他远远喊道：“阿冉，我好了，你先别上来，稍等一下。”


    嗯？


    为什么又不让她上来了？


    她转过身来，身子在水中有些冰冷，她打了个喷嚏。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件披风过来。


    四目相对，他道：“我将披风放在岸边，你先披上吧。免得着凉。”


    他急匆匆放下披风，看也不敢看她就背过身去。


    她上岸裹紧了披风，水流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他听见了声音，问道：“好了吗？”


    看着他这番正人君子的模样，她忽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夏冉没出声，蹑手蹑脚地移到了假山后边，悄悄看着他的动作。


    景岳又喊了几声，没人回应。


    他有些着急了，转身喊她，她这才发现他一直紧闭着眼。


    她看着他，他在原地打转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


    她赶紧将脑袋缩了回去。


    他却已经发现了她。


    男人的身影大步靠近，他的声音有些愠怒：“夏、冉！！”


    他很久没有这样喊过她的全名了。


    夏冉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