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那两个无辜女子的死状还历历在目，江绮英下意识只觉得后颈发凉。


    所幸她还是冷静的。


    她还能思考。


    彼时已经入夜，早就过了这群山匪平日里用夕食的时间。


    而且他们白日里才刚刚宰杀完两个大活人，纵然他们人多，却也不能够一日未到，便又吃得一点不剩。


    再说了，这地牢里比她体型更加壮实的人大有人在，就算要吃，也会先紧着他们，不会找她这样统共没几两肉的小芽菜的麻烦。


    排除这个可能，那么他们又为何大半夜单独叫她出去呢？


    然而地牢外的人见江绮英半天不动作，便又不耐烦地催促了几声。


    江绮英不好再拖延，就要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抓牢在扔下来的绳梯，却忽见腰间一重，一种不容她抗拒的停滞感牵扯住了她，回头一看，竟是薛蕴面无表情却又眼神警惕地拽住了她的裙角。


    他不说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嘴角微微向下。


    他是在告诉她：危险，不要去。


    江绮英见状，转头便试探着颤声询问：“我不能和我郎君一起吗？”


    上面的人果不其然被她磨磨蹭蹭的态度彻底激怒，不耐烦地吼叫起来：“你这娘们废话怎么这么多？！二当家说了，只许你一个人去，你再磨叽，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男人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听到二当家三个字，虽说那厮从见到江绮英的第一眼，便对她起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深更半夜被他叫走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大概是因为没有比被当成牲口随意宰杀烹食更坏的结果了，江绮英和薛蕴居然还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而那李叔人生就瘦小虚浮，手脚上也没几下真功夫，更遑论江绮英对于应付他这种人可谓是经验丰富，她脚上的伤也比之前好多了，当下心里有了底，同时也想趁这个机会离开地牢到这座山寨里好好探察一番，于是她回首与薛蕴轻轻点了个头示意，便抓住绳梯独自爬了上去。


    这一夜她比初来乍到时清醒，耳聪目明，纵然夜幕如墨，她也还是能很快地调动起感官，适应好此间光线，把一切尽收眼底。


    青龙寨位处一座废弃的矿洞之中，借洞中早前矿工开矿时留下的一个个洞窟栖身。洞窟之间各有矿道勾连，宛若一座迷宫般复杂多变。


    所幸这矿洞似有坍塌过的痕迹，是以青龙寨的人也不敢往太深的地方安营扎寨，只选择了几个较为宽阔安全的矿室，作为他们日常起居生活之所。


    江绮英他们之前所在的地牢则位于整个矿洞之外，和马厩牛棚挤在一起，被周遭的密林遮盖，不仔细看，确实很难发觉。


    她被一路带出来，在光线昏暗又不大透风的洞穴里走了半天，错综复杂的矿道走得她头晕目眩，直到她再也走不动倒下之前，她终于被单独推进了一座较为幽深僻静的矿室之中。


    矿室里没有灯烛，江绮英只能借着头顶山缝里透进来的月光环顾四周。


    在她视线的尽头有石床一座，上面堆着被褥软枕，石床周围摆放着些许最寻常的起居用物，皆有明显的生活痕迹。


    地上更是随意散落着衣物鞋袜，臭烘烘的汗馊味和从前占走慈恩寺那些不修边幅又不知讲究的糙莽歹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江绮英不用猜都知道，这八成就是青龙寨二当家李叔人的居所了。


    她正思忖着，忽而只觉背后似有若无地传来人的呼吸声。


    她对这种不怀好意的靠近，又有着宛若与生俱来般的警觉，立马侧身一让，果叫那不知何时摸到她背后的黑影扑了个空。


    “二当家？”


    光线虽暗，但来者身形却猥琐得实在太突出，江绮英一眼认了出来，正是这青龙寨的二当家李叔人。


    李叔人一扑不中，却听美人软语呼唤自己，当下更加血脉偾张，转过头忙又要凑上去：“娘子还认得我？看来也是把我放在心上了！好娘子，快到我这来，咱俩好好温存温存！”


    这人从见江绮英第一眼起，龌龊心思就直接写在了脸上，就算被薛蕴揍得鼻青脸肿，也依旧放不下念头。


    “二当家的！请您不要这样！我…我已经有郎君了……”


    江绮英真是厌透了他们这些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一面灵敏地旋身躲避，一面搬出薛蕴警告他。


    谁知他却有恃无恐，狞笑着继续来拉扯她的衣裙：“跟着那个二愣子小白脸有什么好，不如跟了我，不说荣华富贵，至少吃穿不愁，若是以后我和我大哥当真封侯拜将在阳泉干起一番事业，你可就是官妇了，那日子不比你跟着现在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吃糠咽菜一辈子强？”


    江绮英听着他的异想天开，心下冷笑不已。


    光看这些日子他们的行事，这群山贼上下一没眼界，二没成算，不过仗着人多势众又有几分蛮勇，便在此占山为王，过着能混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非要说的话，也就只有他口中那位大哥李青龙稍有些许心胸和本事。


    但物以类聚，能容下一群庸碌愚蠢的手下在身边，他李青龙也不可能成得了气候。


    只不过眼下也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她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怎么从这贼子手中脱逃才对。


    所幸她对眼前的状况心里一直都算有数，她手中也从不止薛蕴这一张底牌。


    只见她闪身躲进角落，借助几只高高摞起的木箱做掩护，与那李叔人周旋起来：“可你们大当家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能劝服我郎君，他就……”


    不想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箱子前的李叔人不耐烦地打断：“就怎样？就算他当真入得了我青龙寨，就算大哥赏识他，他还是要从最底层做起！安能和我相提并论？！只要老子愿意，弄死他简直易如反掌！小娘子，你可要想清楚，来，别怕，我一定好好疼你美人……”


    说话间，他便已推倒了挡在他们之间的几只木箱，几步跳上前便一把擒住了江绮英的肩膀，把她按倒在此，另一只手也朝着她的衣襟抓了过去。


    “我……二当家！不要！真的不可以！”


    顷刻间美人衣襟散开，露出一片白皙若玉的软香，江绮英连忙挣脱他伸手掩饰，慌乱之下流露出的可怜神情，仿若受到惊吓的兔鹿，没有任何的威胁性，只有让人更生欺凌霸占之意的风情。


    “小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


    李叔人笑声越发猖狂得意，扭身还想朝她欺压过去。


    江绮英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必定要吃大亏，她可不想折在这样一个卑劣猥琐的山贼手里。


    于是当下不再忍耐，找机会抬膝冲他裆下一顶，并趁他痛得死去活来之际，奋力撞开矿室口上的木门，咬牙强忍着脚踝上不时发作的旧伤，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


    此间矿道错综复杂，她只走过一遍从地牢去往李叔人屋室的路，其他道路通往哪里，她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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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她也不可能往地牢方向跑，因为就算回到地牢，牢门不开，薛蕴也没办法跳出来为她抵挡。


    于是，江绮英便想到了另一个人。


    只听她边跑边高声哭喊：“救命啊！大当家！大当家的！救救我！”


    整个矿洞四通八达，为着能独享她，李叔人又早早就把附近的弟兄都枝到了别处，空空荡荡矿道上，她的声音不断回响，一声又一声，凄厉而高亢，震得山壁都在隐隐晃动。


    “喂！臭娘们！闭嘴！不要喊了！”


    李叔人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追着她，听她这样不管不顾地大声喊叫，一是担心矿洞坍塌，二更害怕被李青龙听见，要知道他好不容易等到他睡着后才敢对下手，哪成想这女子看着柔柔弱弱，实际上居然这般烈性，不仅让他几番不能得手，还这般聪敏，直接大闹起来！


    若是被李青龙晓得他居然对他看中之人的女人心怀不轨，误他的事，他肯定会被他剁成肉酱的！


    可嘴长着江绮英身上，岂由他左右？


    “大当家！大当家！”她继续大喊。


    他只能跟在后头哀求：“别喊了！好娘子求你别……”


    然而却为时已晚，他这话话音未落，李青龙便已披着衣裳从矿道另一头，迈着大步走了出来：“大半夜的喊什么喊！喊什么喊！”


    他粗犷的声音还带着睡梦中被惊扰的烦躁，一张乌青的脸神色狰狞凶厉，乍一眼看过去，比鬼怪还要吓人。


    江绮英却顾不得那么多了，硬着头皮朝他小跑过去，躲到他身后，哭得梨花带雨：“大当家的救命！二当家今夜非要招我进他房里，逼着我……要轻薄我……”


    听了她的话，李青龙立时气得两个鼻孔同时喷气，转过头瞪着后来的李叔人，咆哮如雷：“他郎君身手不凡，在阳泉一带极为难得，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必定要成大患！你这样欺辱他的发妻，是想把他逼到别家去吗！”


    李叔人虽与他是同村旧识，却依旧畏惧他的蛮力，被他骂得当即缩起脖子，连连后退：“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况一个女人而已……”


    李青龙却接着吼道：“而已什么而已！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信不信老子干脆帮你把那玩意儿剁了！让你一辈子也别想那事儿！”


    说着他就要去找刀斧，李叔人看他动了真格，连忙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大哥，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青龙见他终于老实了，到底是自家兄弟，火气便也消了大半，没好气地一脚把人踹开，再又继续警告：“再有下次，误了老子的事，老子一定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当夜壶！还不赶紧爬起来把人给我好好送回去！”


    李叔人连声应是。


    李青龙虽嘴上说着是让他送江绮英回去，却也担心他离了自己的视线后又会不老实，最终还是等着其他听到声音摸过来的弟兄，选了两个最老实的出来护送她。


    江绮英只当今夜的危机终于告一段落，暗自松一口气的同时，却不想又被李青龙从后叫住。


    “小娘们，你也别以为这样你就没事了，老子的耐心快耗完了，再给你一天时间，劝不下你那个犟驴男人，那口锅里煮的就会是你们夫妻两个！”


    他大手向下指着他们脚下洞底，那里果然有一口能装下三个江绮英那么大的土锅，锅下灶火未熄，微弱的光透上来，锅里依稀还能看见几根女人的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