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魙啊，人死为鬼，鬼死为魙。只是我想不明白，黎绣为何会与千里之外的辰州尸魙扯上关系。”江盈深深不解。


    辰州与丰都遥遥千里，更何况黎绣从未离开过丰都。


    江扶虽重活一世，可他根本没心思也没精力学这些东西，如今尸魙入耳，忽然想起曾听过的什么跳尸，似乎也是辰州附近。


    可江盈却解释称，跳尸、死不化那些都是寻常现象，只是尸身未入土时邪气作祟而看似“起死回生”的异变表现。


    即使异动，也有辰州地域的一众玄门与自称“赶尸匠”的那些江湖术士坐镇。


    而这尸魙可与其不同。


    既有“鬼死为魙”这一说法，便可知尸魙其物定然比那跳尸要邪门的多。


    以江盈的理解，尸魙大概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


    “阿姐，我没事儿了。不如将和鸢姑娘请来，想来她还不知道尸魙的事。”


    江盈颔首，顺便将唐翊也一同叫来了。而江扶留在自己房中迅速换了身衣服。


    他方才梦到愿愿前世那些所谓的“知己”，他们都是什么样的来着？


    云家公子，温润如玉、眸色流转。张口就是“是我不如他……”


    谢府世子，鲜衣怒马、默默付出。日日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旁做应声虫。


    最得和鸢青眼的裴家二郎，与江扶如今一样，身娇体弱、病病歪歪。


    而这裴二郎一副脆弱模样的背后，却是和鸢从未窥见的锋利。


    江扶记得有一次，和鸢听说裴二郎病了，便去了裴府探病，谢世子自然也一同前去。


    就在作为小辈的二人各自前往裴大人与裴夫人处拜见时，那裴二郎却趁她不在对江扶说——


    “她可不是你能肖想的人，若她最后选择嫁我，那你可要自觉离她远些哦。”


    而她与谢世子回来后，裴二郎又变回了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谢世子给他递杯水，他手一抖全洒了个光不说，还要满眼委屈的来一句：


    “嘶！没烫到世子吧？是我不好，管不住房里下人，竟叫他们怠慢了。”


    一百多年过去，这件事却清清楚楚。


    江扶想着最近他刻意表现出的行为与她的反应，更加确定了和鸢就是喜欢这种类型。


    当年同龄之人中，不乏铁骨柔情或冷面寡言的类型，个个都是京中热门佳婿，可和鸢却从不与他们来往。


    那日在云阳，听到她的声音，江扶便有些恍惚。开门前他只以为自己是病的出了幻觉，可门开后，他的脚步像生了根，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和鸢毫无波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那样没有感情的双眸，让江扶看得几欲跪地，他喉间发涩，心碎非常，可却在情急之下想到了许多。


    他如今身子骨不似前世那样康健，算是先天条件不足，比不得谢家世子那样能够日日陪着她。


    可这张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脸，曾经的和鸢是很喜欢的，这于他倒是幸事。


    而这幅病体嘛。


    前世见多了云公子与裴二郎那般作态，他连学都不用学。


    一个转身间，他就已经想好了下一步棋。


    他回了神，趁着姐姐还没喊来和鸢与唐翊，伸手便使劲揉着双眼，他皮肤薄，不过揉了两下眼周就已经红了。


    他往桌边一坐，用一侧虎牙狠狠的咬住下唇，直到嘴唇被他咬破出了血才停下。


    于是和鸢一进门，看见的便是那样一个江扶。


    少年趴伏在桌上，双手紧握成拳却有些发抖，额前碎发被细密的汗水沾湿，双眼如同刚哭过一样嫣红。


    淡粉的下唇破了一道口子，在他说话微笑间渗出一丝血来：“快坐。”


    和鸢跟在江盈身后坐在了方桌边，悄悄看着这一口一个“没事”的江扶如今的模样。


    看来这次病的也不轻啊，可江扶却总是在勉力强撑。


    和鸢也不自觉的咬了咬唇。


    他唇角的那抹红并没有那么显眼，甚至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到，可和鸢却觉得好疼，她心中纠结却还是说：


    “江公子你、还好吗？”


    哎，她怕是不能看见别人这幅样子，她会感同身受的。


    江扶轻轻“嗯”了一声笑着说：“我真的没事，还沉沉的睡了一觉呢。”


    江盈与唐翊都各自看了江扶一眼，唐翊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江扶又病成这样了，而江盈则是因为……


    她明明记得她出去前江扶还不是这幅样子啊？


    唐翊拍了拍江扶的臂膀，道：“阿盈，你要说什么啊？”


    江盈不再看江扶，向唐翊和鸢两人道出了尸魙相关的猜测。


    “啊？阿盈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啊？”唐翊问。


    江盈伸手捋了捋发丝，面色有些不自然：“尸魙并非是我熟悉的事情，所以当时我还没想起来尸魙是什么。”


    和鸢双臂交叠撑在桌上，只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将方才独自一人时用她那灵珠找到的线索说与大家听。


    黎绣少年时，曾意外去到过那个发现了小儿臂膀的旧庙。那位于荒山上的旧庙早已不知是为什么神仙娘娘而设的了。


    那个雨夜，大雾浓的化也化不开。


    她无意闯入，却因无心之失打碎了那庙中的一只琉璃罐。


    那琉璃罐子诡异的很，里面看似什么都没有，可黎绣打碎罐子后，一切都不对了。


    刹那间，庙中四面八方皆有一股阴寒之气朝她涌来，紧紧裹住了她。


    一道高大的魂影悬浮在黑夜中，自称是被封印了千年的百尸之王齐锦。


    浓雾骤然化为殷红的血雾描绘出齐锦的魂体轮廓，旧庙中唯有破败的木门缝隙漏进来了一柱寒凉的月光。


    月光打在黎绣面带惧意的面庞，见那模糊的身影毫无动作，唯有殷殷血雾在她周身环绕。


    黎绣慢慢勾起挑衅的笑容：“看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正如她所说，齐锦的封印被少女意外打破，他这无面无形的魂体也就被死死锁在了她三尺之内，仅有黎绣一人能够看见。


    黎绣自小胆子大，竟对这个莫名其妙跟在身边的“人”只有好奇从无惧怕。


    齐锦沉睡千年，世间早已物是人非，再狠戾的心也抵不过世事变迁。黎绣看准他的弱处，以言语诱哄、操控其心。


    黎绣日日以救命恩人自居，从未高看过这千年尸王一眼。


    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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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黎绣长大的这些年，他能看见烟火人间，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他。


    黎绣是唯一能听见他、看见他的人。


    为解寂寞，他在黎绣三尺周身处冷眼看着少女一步步迈入深渊。


    她的院落中，每一棵树下都葬了不知多少死物，可她从未害怕过，也从未露出过一丝柔软。


    明明是父母双全的孩子，却活得如孤儿一般可怜。


    年年岁岁，齐锦于这三尺囹圄中生出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情。


    可摄心之人却反堕局中。


    齐锦毕竟是百尸之王，刚苏醒的那几年他确实被千年后的世界迷了眼，可千年的阅历还不至于让他昏了头，被一个小姑娘迷了心智。


    一人一鬼棋逢对手。


    她本想如操控人偶般掌控这个千年尸王，却不曾想到齐锦已有了察觉。


    她一句句贬低他，打破他的自视甚高。


    三尺封印帮她将千年尸王困在身边，一步一步地，否定他高高在上的过去。


    用世人眼中自己的悲惨身世来绑架他，控制着他慢慢坠落。


    可她控制得住齐锦，却控制不住自己。


    她掌控了他的情绪，却在操控的背后悄悄注视着齐锦每一次的沉默。


    她以为情感不过是她的手段……


    黎绣从来没有变得正常，她只是将世人所谓的“疯”藏了起来，那是只有齐锦能够触碰到的她。


    究竟是谁驯服了谁，早就分辨不出了。黎绣日夜埋首于古籍中，星消月逝，终于在一张残页中寻到了她要的内容。


    “……塑血肉之躯，须献童子生魂七道。生封于土，断其气，取其心，佐以灵引，方可重塑肉身。”


    七条性命。


    黎绣指尖冰凉，心却狂跳不停。她缓缓向身后那高大的虚影问道：


    “齐锦，你长什么样子呢？”


    黎绣冲他伸手，可他的身躯却像荒山旧庙中的大雾一样，穿手而过。


    “所以这千年尸王，就是所谓的’尸魙’？”窗外风声骤紧，江盈起身去关了窗，口中琢磨着黎绣与尸魙的联系。


    她转过身，双眼如鹰般锐利的看着和鸢：“可和鸢姑娘为何知之甚详？”


    和鸢将茶盏一推，垂眸整理袖角，沉默了片刻又冷静开口：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笑着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金子轻轻放在方桌正中。


    差点儿……还好她在得知黎绣的往事后便替自己想好了说辞。


    虽说这样详细的内容就是花再多钱也不可能打听得到，但谁叫他们根本就没钱试呢？


    江家姐弟没有随手就是一锭金子这样雄厚的财力，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唐翊离家出走后更是穷的叮当响。


    那花大钱能够打听到什么，还不是她说怎样就怎样？


    唐翊不禁咂舌：“活埋就算了，死后也不让人安生，还要再挖出来取心！”


    江盈那一双本就冷清的双眼里。似乎多了一份寒气。


    江扶拢了拢外裳，像是有些冷，他嗓音微哑，喃喃道：“那些孩子，还没有十岁。”


    黎绣也真下得去手。


    和鸢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