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盈看了弟弟一眼，阿扶为何会认得这妖物？她敛下目光，继续注意着月溪。


    月溪在众人的意料之外喊了江扶的名字，而不是名声更大的家主江盈。


    “你们别插手云阳之事我就放了她，怎么样？”


    江扶强逼着自己冷静，眸光如冰般凝视着月溪：


    “放了她，一切好说。”


    他不敢眨眼，生怕漏了月溪的一丝动作。脚步下一点一点计算着出手时机，心脏跳个不停，可面上却只能装作无事。


    那月溪微笑不语，他的妖力盈满此街，是以唐翊那转魄灵剑不停的颤动，江扶余光掠过那满身符文的剑，攥紧了拳头。


    月溪身前的和鸢痛的脸色苍白，额头甚至渗出了虚汗。她没想到，自己没了妖力，这副身躯竟然弱成这样……


    江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尖划过脖颈，伸进衣襟中，一把扯下衣襟内的颈珮，悄悄塞进身旁唐翊佩戴的香囊中，白玉在此处灵力微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树上青叶被狂风卷落，江扶在江盈与唐翊身后，唇瓣微动，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声音几不可闻。


    他将手藏于身后，正想抬手结印，却听前面传来破风之声。


    只见和鸢猛踩了他一脚，同时手肘向后用力，突然向下一蹲。


    而江盈看准时机飞速甩出莲花座，解下辫尾发带当作软鞭使出，缠上了和鸢的腰将她带了回来。


    莲花座飞出一道弯月轨迹，从月溪身后再次控住了他。


    被江盈拉回来的和鸢软了双脚，靠在了江盈身上。


    少女唇瓣已然失了血色，眼睫轻轻颤动着：“多谢、江盈姐姐。”


    后方尚未出手的江扶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趁着没人注意，迅速从唐翊香囊中拿出自己的颈佩重新戴上。


    江盈扶住和鸢，右手点出符纸：“刚才就不该迟疑那一刻，妖物，果然如此。”


    符纸在她指尖自燃，朱红的符文化作灰烬飘向莲花座。


    莲花座极速收紧，江盈正要起阵，抬于身前结印的手却突然猛地收了回来。


    和鸢撑起眼皮看去，是一位白衣少女突然从后面跑出，想要止住江盈施出的符印，江盈余光撇见了她，及时收回手才没有让那咒术伤了她，可也因此，以行至一半的咒术被生生打断，只能默念口诀用那莲花座继续死死控制的月溪。


    白衣少女看那莲花座仍旧纹丝不动，便掏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的脖子。


    她脚步踉跄，胸膛剧烈起伏：“让他走，不然我这条命就算在你们手上。”


    脖颈处薄薄的皮肉竟被锋利的匕首割出一道血痕，血珠从伤口处滚落，没入她的衣领中。


    “莱莱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孟莱！”月溪看着这叫孟莱的白衣少女持着匕首，月白的衣领被几滴鲜血染红，他额头的青筋暴起，不停的尝试着挣开莲花座。


    可孟莱却不理他，她死死地盯住江盈等人，声音轻轻颤抖着。


    “不放他走，我便死在这。若我死了，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仙门逼死的。”


    和鸢挽上江盈的手臂，轻声向江盈交代着这孟莱的身份，她是殉国武将孟元的遗孤孟莱，若她死在此处，那江家是绝对逃不开这口黑锅的。


    此刻空气沉闷的有些让人窒息，和鸢几人皆是一言不发。


    和鸢攥了攥拳头，她身体此刻稍微恢复了过来，便在脑海中演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江盈姐姐，你千万控制住那妖，孟莱、你们三人怕是都不便出手，就交给我吧。”


    她贴在江盈耳边小声说着，随后迅速伸手拉过孟莱的手腕，抢下她手中的匕首。却因动作过大，被匕首的刀锋划破手掌，她疼的将那匕首一把扔开，又抓住孟莱的双手反剪于背后挟持住她。


    江扶一个箭步上来，将背着手的孟莱接过来，又推和鸢到唐翊的背后，抬手擦了擦脸颊：“……你伤到了。”


    他偏过头去，红红的眼眶中是湿润的眼睫。怎么总因逞能而伤到自己呢。


    此刻月溪与孟莱都被他们控制住，江盈本想重新起阵捉妖，却又想起云阳城的前几桩祸事，她迈步逼近莲花座中的月溪。


    月溪却笑出了声，笑声中带着刺耳的寒意。


    他温柔望向孟莱的目光慢慢泛出冷意，移到江盈身上，又低头看了一圈困住了自己的莲花座。


    江家人。


    看来自己是逃不掉了。


    他瞪着江盈，眼底尽是癫狂之意。


    “我为救人才做了这些局，所杀之人也都并非什么好人，我，是惩恶扬善——！”


    “今夜旷府之火与昨日尽欢楼案，是你做的吧？”


    他偏着头不回应，紧绷着苍白的嘴唇。


    江扶推着孟莱向前，孟莱如同被夺了魂一般，顺着江扶的力向前走着。


    “不说是吧，那她就要受点罪了。”江扶另一只手腕部一抖，那名叫“碎冰”的薄刃在掌心极速打着转，锋刃擦着他的皮肤而过，却分毫不伤。


    流星飞舞般的薄刃在掌中发出破风之声，他手指一扣，这刺刃猛然停住，直指孟莱的心脏。


    “你住手！”月溪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分，几乎能听到他双拳紧握时骨骼摩擦的声音。


    他扼住嗓音，那话似乎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江扶，若你能答应照顾好她，我便都告诉你们。”


    “江家真是我的克星，百年前逃不掉，现在也还是逃不掉。”他吸了吸鼻子。


    “我明明按照那方法做了，为何还是救不了她？”月溪抬起头，慢慢望向天空，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江扶并未应答，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后又问道：“铁匠焦尸案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月溪叹了口气。


    原来他早便在云阳设下计划，提早通过在囿灵阁中换得的梦得知郡守要毒杀灭口旷老板，便一直藏匿于旷府中。


    那日他偷听到几位新入城的捉妖师也在尽欢楼，是以他无法前往施法纵火，只得趁他们没到便以原形猫身前往尽欢楼布置好点火的机关。


    又替换了近几日旷老板的汤药，降低了细辛粉的剂量，使得旷老板只会因中毒腹泻，并不会毒发身亡。


    所以这腹泻的旷老板必定会触发月溪提早在净房布置好的机关，当他触发机关时，火油自动落下，自然就起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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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而那铁匠案更是简单。


    猫妖最会化形妖术，伪装幻化成铁匠老李主动与旷老板产生争端、引起流言，再于铁匠铺中施法打昏老李，将其扔进炉中任其尸身被焚烧，以造成权贵买凶杀人之假象。


    至于那断指，铁匠老李没有断指本就是他们的推断，谁说只有十指完好的人才能锻造出精致的首饰？


    若没有这几人突至云阳这一变数，真相一定会随时间而散。


    “那今晚呢？”江盈冷声问道。


    “那姓旷的本就是我一早就盯好的目标，我想放火，很简单。”


    确实，妖术纵火只消一刻。


    那松脂猫骨，本是他用来迷惑众人视线、拖延时间的，谁知道那一遇妖气便不停震动的转魄剑竟也在他们手中。


    “铁匠、云阳郡守与旷老板，都是我早早便盯上的猎物，哈哈——”阴影下是他凄凄的笑容。


    江盈又问他那扰乱妖气的灵器，月溪抬头一笑。


    “已经没有了。”


    那灵器被月溪用来延续孟莱的性命，此时早已没入她体内与她共存。


    愤恨在他胸膛中翻腾，语气低沉：“江家一定有办法救她的，是不是！”


    “她是何病症？”和鸢问。


    “天生心疾。我、只是用三条性命，三条恶人之命，换她好好活着，我，没有错。”


    郡守收受贿赂、铁匠虐打亲子，至于旷家，那是月溪百年前的私仇旧恨。


    听着月溪的回答，孟莱垂下头，她知道，月溪做出这些错事，都是因为她，若她本就是健康的身躯，便不会……


    唐翊站出来，向月溪承诺着：“孟莱是孟将军遗孤，如今本王既然知道了此事，待我去信一封，神都不会亏待了她，定会倾尽全力救治她的心疾。”


    莲花座囚住月溪许久，他的妖力被其灵力不停消耗着。


    他偏头夹起肩膀擦去嘴角流出的血液，他的呼吸已不再急促，四肢开始麻木，生命力从他的体内慢慢流出。


    他转了转金色的眼瞳，迷离的眼神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缓缓闭上眼睛，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我就放心了。”


    孟莱突然有了力气一般，挣脱开江扶的钳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伸出手扯住江盈的裙角，不停的求她放过月溪。


    “他为妖这么多年，只杀过这三个人，此事确实是他的过错，真的不能放过他这一次吗？”


    江盈眼皮微微跳动，孟莱的话确实让她有些犹豫，她停顿着，似乎在思考着孟莱的话，手中却已抽出符纸重燃朱文，莲花座在她的控制下慢慢变大，困住月溪的灵力锁链似乎稍有松懈。


    月溪察觉到身下莲花座的变化，却没有再想着逃：“也许、我确实不该杀人，可我只是想救她……救她而已。”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嘴角已经不再流血。月溪无力继续跪姿而坐，便渐渐软下身躯，侧躺在了莲花座上。


    黑色妖气重新出现在他身边，一圈圈的围绕上升，黑色雾气中心那侧躺着的人形好像逐渐开始消失


    “人，是我杀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