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剖开
作品:《渐黄昏》 “你别乱说。”尘黎推他肩头,脚尖胡乱踢着男生的膝盖和小腿想要挣脱。
“我乱说?”
男生忽地松开手,伏在她颈边说了句什么。
苏宵听不清,只见女生面色逐渐红润,猛地捂上男生的唇,咬着嗓子生硬地正告他,“那是戏里,人剧分离是基本素养你懂不懂?”
“我看你就不太懂。”
男生攥着女生的腕慢吞吞扯下,耐心似乎就快耗完了,臂勾着她肩骨上往胸前一拉,问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苏宵看向女生。
女生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目光。
苏宵看到她的细软尾睫晃了一下,然后侧过脸,耳语了一句。
“行。”苏宵听见男生喉口挤出这么一声。
听上去不太行。
“反正我最不重要,”男生倏地松开手,揣着兜往后倒,唇角噙着凉意,“我自己过,我就乐意一个人过。”
砰——!
男生几乎是摔门而出的,动静搞得特别大,就差把门踹出个窟窿来,苏宵透过观察窗看见他又在门外候了一会,似乎在等女生回心转意,但她没任何意思。
确实是没任何意思。
因为从男生摔门到离开,女生没匀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靠。”苏宵听见靠在门把手上的男生气急败坏地吼了这么一声,随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是小学生脾气,不用理的。”尘黎面不改色地说,抱着病例朝苏宵病床方向走,眉梢柔和如初,心情似乎并未因刚才的小插曲而有曲折,笑着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太对劲。
苏宵觉得她正常的有点反常了。
见她一双茫然困惑的眸子直盯着自己,尘黎以为她还纠结于那两个引人误解的字词,于是笑着吸了口气,说,“戏里我俩是情侣,他演我男朋友。”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苏宵蹙眉,重复,“戏里?”
“对呀。”尘黎点点头,将怀里的病例放到了隔壁的空病床,在苏宵病床边的白椅上坐下,说,“我是演员。”
苏宵眸光在眼眶里滚了滚,满是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演员。”
她不是还在上学吗,苏宵又问,“你是童星?”
“哈哈哈哈,宝贝你真可爱,”这话直接逗笑了尘黎,上手在苏宵小脸上捏了捏,又摸了摸她脑袋,“我可比你大好几岁呢。”
她都是尘暮的女朋友了,会比苏宵大很多吗。
“那你今年几岁?”苏宵说着挠了下发梢。
太过亲昵的举动让苏宵面色有些红热,总莫名有种被同龄人调戏的错觉。
“十八。”
“哦,也没有大很多。”
“哎呦你这么可爱让我都不敢逗你了。”
“是十八线小演员啦,跑组的那种,跟龙套差不多。”尘黎笑笑,见小姑娘都快熟透了就停下了不安分的小手,“我来医院也是为了新戏的一个角色做功课,艺术源于生活嘛。”
“这样啊……”
就算现在混得差,到底尘黎也是个受过系统训练的,分析人物微表情这块是看家本事,她顿了下,嗫嚅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没必要,就一个很小的角色而已,所以不需要耗费时间,反正只是一个小角色,台词都没有几句。”
“不是,”苏宵摇头,眉梢仍蜷缩着,“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还没火。”
尘姿一愣。
苏宵的确费解,“你长得这么漂亮,肯为塑造角色下功夫,这样的人为什么还是个跑龙套的小演员?”
“混娱乐圈哪有丑的呀,”尘姿笑着又捏了下她的脸,“全是漂亮女孩。”
苏宵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见她出神思忖,尘黎玩笑道,“有意愿想进娱乐圈么,我看你条件挺不错的嘛。”
“啊?”苏宵连连摇头。
“很可惜哦,”尘黎手腕抵着腮看了苏宵一会,一双潋滟的漂亮眸子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声调软绵的像云,“我好喜欢你,宝贝。”
——
“你姐不要我了。”
刚出病房门,迎面就这么一句。
尘暮掀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扫一眼屈膝蹲在地上,失了魂一般脸色兮白的男生,拢拢毛呢外套,越过他往前走。
情理之中。
“不过你放心,你姐不要我我还要你。”
“……”
“你好好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早日康复出院,带你姐一起。”
尘暮回身,眉扭得很深。
他不过是感个冒,怎么听上去就快黑发人送黑发人了。
“得空再来看你。”男生看了眼腕上的机械表,长腿一伸,站起来,又喊尘暮一声,亲昵地拍拍他肩作道别,“走了小舅子。”
尘暮神色复杂地瞧着男生离去的背影,啧了声。
没脸没皮。
……
转悠了一圈没看见尘黎,尘暮就打算去护士站找找看。
今晚病号不多,事也不多,几个值班的小护士就趁着没人摇铃的闲工夫聊天。
话题无非是一些临过年的家长里短,这会见尘暮过来,倒是给他们清寡的内容添了点盐分。
“来,小尘同学,陪姐姐玩玩。”
“玩什么,说具体点,跟我们小尘你见什么外啊。”
“哎呦你瞎说什么呢,就是个小屁孩!”
“哦,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烧的是你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尘暮听着小护士们的玩笑,垂眸摸了摸腕表,兴味索然地把玩手里的药包。
8个小时。
已经快8个小时没有见到苏宵了。
她今天在学校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按时吃药,会不会为今天的数理化作业困扰,明天……能不能多跟他说几句话,不要不搭理他。
尘暮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他又想抽烟了。
“哪个医生给你开的?”小护士瞧眼被少年捏在掌心里的小葵花感冒灵,板着脸说,“拿哄小宝宝的药糊弄你呢,我找他算账去。”
小宝宝。
尘暮揉捏着药包,发出咯吱咯吱的揉搓声,药粒间的每一下的摩擦都像在摩挲他的心口,酥痒,颤动。
心脏倏地一紧,一松,如此往复,呼吸都变得迟缓。
尘暮重重地抒出一口长气,将药包收进口袋,岔开话题,“我姐在哪?”
“那,”小护士指了左前方的302病房,说,“在照顾病人呢。”
尘暮抛过去视线,眸中倒映隐约的一个背影,眯眯眼睑,背影之后还有一截白皙小臂。
腕骨之上,血液攀附,将那白皙丝丝缠绕。
她的腕,小臂,都很漂亮,漂亮得有些熟悉……
又开始了……
尘暮默然地收回视线。
“这会差不多到点了,”短发小护士看眼挂钟,取了瓶新的氯化钠注射液,边准备辅助器械边说,“你在这等等,我去给那位小同学换吊瓶。”
“哦,对了,”小护士托着治疗盘的手腕一转,声音随转身的动作向后飘,“她跟你是一个学校的,也是十中的学生,说不定你还认识她呢。”
在意识到某种可能的时候,隐隐的期许和不安催促尘暮的呼吸开始紊乱。
“她……”开口的刹那,尘暮喉口忽然莫名发颤,心口的酥痒感再次苏醒,叫嚣着吞噬他的感官。
尘暮抬眸,视线一丝一毫地向那扇门缓慢移动,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护士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地脱口:“苏宵!”
尘暮心口猛然骤缩。
“她姓苏,宵是元宵的宵,人可乖,可漂亮了!”
先前给她换完药,小护士特意留意过她的姓名,人如其名,亲和,热忱。
“你有没有觉得她名字也很好听?”小护士眨巴着眼,眼睛亮亮的,一副炫耀宝贝后等着夸奖的小孩子模样。
尘暮纹丝不动。
双眸紧紧攀附小护士的双眸,锐利而深刻,仿佛在透过她的眼睛,去窥探另一个人的表情。
“你怎么跟你姐一样啊。”
小护士插着双臂,头歪向一侧,困惑地动了动脖子,“我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看着我。”
“一副失了神的模样。”小护士托着治疗盘,转身,便走向斜对面的病房。
——
咚咚。
“小美女?”
尘黎循声看向敞开的病房门。
“没叫你,你是大美女。”
“小美女,你感觉怎么样,舒服点了吗?”小护士边换药边问,有了上午的愉快经历,这会从容很多,娴熟地操作完,没冒一滴汗。
“嗯,”苏宵抿抿唇,说,“头已经不晕了。”
“好,”小护士给她接了杯水,递过去,转身拍了拍坐在旁边病床的尘黎,说,“角色体验今天就到这吧,走啦,你弟在外面等你呢。”
尘黎回眸,在擦过门外一双躲闪的澄明眸子时笑着应了声,“嗯。”
接着踏在小护士倒影下,踩着她的步子,一齐向外走。
咔哒。
锁扣归位。
“光顾着讲我自己了。”
尘黎握在不锈钢制门把手的掌心抬起,转身,倚在门沿,背影渐渐压过门外的视线时莞尔一笑,“跟你介绍一个我的朋友怎么样?”
苏宵迷懵地眨了眨眼,尘黎侧脸看了眼门窗,忽然迈动步子,向她走来,说,“他也是十中的学生。”
苏宵没吭声。
“说不定你还认识他呢。”尘黎温声。
虽然她仅仅将她定性在“朋友”这个普通层面,但从她之后描述的个性特征里,苏宵大概猜到了她口中那位囊括“成绩好”“性格好”“颜值好”的三好少年是某姓某名。
“别看我这位好朋友在学校大杀四方,”尘黎噓了声,说,“在生活中,感情上就是个学龄前儿童。”
苏宵聆听着,默然垂下眸。
尘暮连朋友圈都不对她开放。
他的生活,感情,这些苏宵更是一无所知。
可是她却什么都知道。
当然,这也进一步印证了,两人关系的不普通之处。因为苏宵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而她不一样,是他的女友,跟他很亲密的人。
她知道这些……很正常。
很正常。
苏宵轻咬唇瓣,随意地问了句,“他在感情上,是怎样的人?”
尘黎并未直说,故弄玄虚地挤挤眉梢,说,“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不过讲故事之前呢,得先来点过渡。”
苏宵没应声,拿起纸杯喝了口白开。
“我前面也说过了,我这位朋友啊,因为长相极其优越的缘故,所以特受女孩喜欢,”尘黎话里话外难言自豪,扬起下巴,“情书这东西从小到大没断过。”
尘黎又说,“但他从来不收,因为他对女孩不感冒,同样也对她们送的东西没兴趣……”
苏宵垂着脑袋,双眸清亮皎洁,看似一副沉浸的聆听者模样,思绪却早已飘忽。
从小到大。
苏宵喉口咬着这四个字。
这么说,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了?
因为有深厚的感情基础,所以对他的生活,感情才很了解的。
这样想着,苏宵摩挲着杯沿的指腹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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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下压,指尖一点点收紧。
杯口变形。
“内个你别误会,”尘黎瞧出她眼底的异端,以为是她思绪走了歪路,胡乱摆着小臂慌不择言地解释,“当然了我不是说他喜欢男生,我意思是、是他兴趣不在这方面。”
“嗯。”这点苏宵倒没想歪,知道他一门心思只在学习,对其他事,包括人,无论男人女人,皆是兴致缺缺。
见话题没有跑偏,尘黎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可高一刚入学那会破了例,他收了人女孩送的情书。”
这事苏宵也知道,荣誉表彰大会那次她在台下无意听其他女生提起过,还知道他当时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你知道为什么吗?”尘黎问。
比起这个,苏宵更想知道她为什么跟自己要说这些,作为正牌女友,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被冒犯或者羞恼的情绪,就算换做是祝宁西,也绝对不会表现得如此……
气定神闲。
如此气定神闲地跟一个陌生姑娘讲述自己男朋友的种种。
苏宵既想听,又不太想听,默了两秒,还是咬着下唇回应性地摇了摇头。
“因为女孩不单是送情书,”尘黎则无奈地表示,“而是以送习题册的名义,把这东西夹在了里面。”
“啊?”苏宵觉得匪夷所思。
头一次听说送习题还能夹带私货的。
“是本挺有名的教辅资料,精华版,市面上挺难买的。”尘黎耸肩,摊摊手,“所以我朋友收了,但他一看到那东西就后悔了。”
苏宵也觉得挺难办的,“毕竟已经收了。”
“我其实挺为他难过的。”尘黎忽然说。
苏宵眯了眯眼,没作声。
“要知道他连做数理化压轴大题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当晚却因为怎么把东西还回去愁了一晚上。”尘黎皱起眉,“他除了学习,似乎在任何一个领域,都是初学者,生活,感情,方方面面。”
苏宵抿着杯口,细细地听,心口莫名涌起痒意。
尘黎也喝了口水,描摹杯壁的同时开口道,“甚至我有时候也觉得,如果他有一天真的情窦初开,学会去接纳属于另一个人的情绪,应该是个挺痛苦的过程。”
“因为那需要剖开他自己,去找寻一块多余的空地,而在此之前,学习就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尘黎说。
学习即是全部。
苏宵忽然共通了尘黎先前说的那句。
——我其实挺为他难过的。
以目前苏宵对尘暮浅显的了解来看,他的确没有除此之外的爱好,或者说,有接触过其他的什么。
他既不像胡瑙那样有跑步踢球的平常兴趣,也不似付熠蒋寸那般有痴迷游戏,烟酒的不良……
苏宵忽然又想起尘暮说过的那句——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才会抽烟。
仅有的特例,也只是为发泄情绪。
所以那次他约她出来玩,他才会觉得难得吗?
苏宵攥着已经变形到扭曲的杯口,沉沉说道,“他不应该这样。”
尘暮明明不是没有情绪的木头,他会露出小狗獠牙,表露愤怒,会用那双星星眼睛,看她,关心她。
也会敞开怀抱,用拥抱感受另一个人的体温。
尽管这个人并不是她。
“他的确不应该这样,所以他有尝试去剖开自己。”尘黎忽然握上苏宵颤动的指尖,在她木讷地抬头时收紧掌心,“他遇到了一个于他而言,很特别的姑娘。”
尽管苏宵已经竭力控制自己不该有的心绪,可她还是在听到这句“特别的姑娘”时,心底痒意减重。
“我很庆幸有这么一个姑娘的存在。”尘黎看着苏宵的眼睛,将少女的困顿和迷惘尽收眼底,她仍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在抓一缕转瞬即逝的风,“让他有机会,也想要去吐露自己,他作为一个少年该有的朝气,他被压抑太久的情绪,是她让他不再是那个单一的他。”
这是尘黎不曾做到,也未曾发觉的另一面。
对于这唯一的弟弟,尘黎总是觉得亏欠更多,她缺席了太多他的成长,也忽略了太多他的感受。
她想要弥补。
感受到指骨的压迫,苏宵唇齿在口腔摩擦,挤出丝丝的响动。
对比此刻对面女生和煦的神色,苏宵终于察觉到,在扭动腕子挣脱时,自己的动作和表情是有多么的烦闷和狰狞。
而这源于一种内驱力,嫉妒。
苏宵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嫉妒。
她从来没有这么妒忌过一个女生。
她是尘暮的女朋友,跟尘暮亲密那么多,了解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而现在,她还要把这些他们相处细节通通讲给自己听。
苏宵一点也不想听,关于尘暮和其他女生的事。
明明苏宵也是他的朋友啊。
可是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跟陌生人没差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苏宵咬着嗓子,用力扯了下手腕。
是想要告诉自己,她对尘暮有多重要吗?
苏宵绷直身子向后靠,以一种抵御和防备的姿态看向面前的女生,眸色晦暗,“我知道你和……”
“因为你对他很重要。”尘黎忽然出声。
苏宵听到耳骨神经咔滋一声,像是断了一根。
“重要得让我这个姐姐有点自惭形秽。”尘黎忽然起身,凑近。
苏宵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副与尘暮十分相像的眉眼,喉咙干涩得生疼,“你……”
“如果你愿意见他。”尘黎笑着,轻抚上苏宵的肩骨,明眸澄明,与尘暮别无二致。
这次苏宵没有拒绝她的靠近,她听见她伏在自己耳边说。
“尘暮现在就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