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苦橙

作品:《渐黄昏

    女人比往常到家晚了二十分钟。


    卧室房内门窗紧闭,空气沉闷而燥热,尘暮起身推开了窗户,一点点夜风吹拂,眼睫掠过丝丝清凉。


    隔着一扇木门,他听到女人收伞的“刷啦”声,以及电话的嘈杂音。


    “我们随时都有空,你看你那边什么时候方便安排一下,当然是越早越好,”女人脚步声渐近,“是,麻烦您了,自家孩子多劳烦您,好,不耽误您忙。”


    电话挂断,嘈杂消失,尘暮呼吸稍重。


    “咔嚓——”


    门把手被转动。


    “这是刚做的?”女人拉开椅子,在尘暮旁边落座,“扣几分?”


    “3分。”


    “97,”女人咬着这个数字,微微蜷眉,“这套题难度不算大,完全可以做到满分。”


    尘暮看着笔下的红色印记,没作声。


    女人吐口郁气,又说,“密码告诉我。”


    他仍没作声,女人抬高音量,提醒他,“输错十次手机会自动锁死,变成一块废铁。”


    闻言,尘暮沉默地盯着女人握在掌心的东西看了几秒。


    那里有苏宵给他发的消息,他看不到,也回复不了的消息。


    “它现在就是一块废铁。”尘暮合上卷子。


    女人眼尾的细纹沉没,笼上阴影,“你非要跟我对着干?”


    尘暮看眼斜上方一只新奇又丑陋的红色眼睛,语调平和,“这是我的隐私。”


    “好,我尊重你的隐私。”女人站起来,眉宇间愠意未褪,撂话,“最迟国庆之后的周末,李主任会安排你参加附中的入学考试,你好好准备。”


    “我不去。”尘暮淡声。


    话落的瞬间女人即刻回头,鼻翼急促翕动,呼吸灼热,让尘暮再说一遍。


    是要他把话捡起来的意思。


    可尘暮仍说,“我不去。”


    不管是做成倍的卷子还是要把这个房间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从此在学校,在家里,都要时时刻刻受她的监控,他都接受。


    但他不想去附中。


    “我为你考学,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费心费力,”女人声线嘶哑,吼声几近盖过雷声,“你觉得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从小到大,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明白,也感激。”尘暮从容地答。


    “但我喜欢十中,我不觉得它比附中差在哪里,”尘暮起身,看着女人越来越泛黑的脸色,眼底一片澄明,“如果您认为有,那么我会尽我所能补上这块差距。


    “您想让我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他允诺。


    女人不语,神色却因这句话有所动容。


    尘暮抓住这片刻的动容,走到女人面前,言辞恳切,“但我不想转学,妈。”


    *


    翌日,天晴,骄阳灿烂,空气盛开清香。


    苏宵昨晚又吃了一次止疼药,今早起床的时候小腹痛感减了很多,至少是能出门工作的程度了。


    没错,她要打工赚钱。


    是在招聘软件上找的兼职,地点在一家大型商超,是个挺有名的连锁火锅店,环境好,时薪高,最重要的是假期兼职工资翻倍,日结。


    是她难以拒绝的诱惑。


    只要干满六天,她就能把男人要求的两千块钱还上,就可以减轻一些苏女士的压力。


    她会完成的。


    ……


    对方要求的到店时间是八点半,苏宵提前了半个小时。


    苏宵到商场时大门还锁着,她打了个电话,店长让她不用在外面等,直接进一号门后边的独立电梯,直达。


    店长是个男人,姓韩,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性格温和,对苏宵挺满意,只简单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让她换了工作服。


    “你去找他,蹲工具间门口那个,他会派给你些活,你有不懂的也可以问他。”说完,韩店长又去忙别的了。


    苏宵走向工具间。


    男生背对着她,她简单打招呼:“你好。”


    那人没反应。


    苏宵提高音量,“你好。”


    这回男生听见了,吓一激灵,肩膀打了个哆嗦,怀里掉了什么东西出来,“啪嗒”一声脆响。


    男生回头,苏宵看向浅灰瓷砖。


    还未息屏的手机界面停留在某个网页弹窗。


    色彩鲜艳,内容精彩,人物丰富。


    “呦。”男生开口。


    被人撞见他倒是一点也不尴尬。


    慢着。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苏宵顿半秒,抬眼。


    “怎么是你。”


    怎么是他。


    半个月前从她家小区辞职的快递小哥。


    “你这什么表情,”刁一梁拾起手机塞进口袋,磨磨蹭蹭站起来,“见到我这么激动不好吧。”


    ——


    “你挺牛的。”刁一梁忽然说。


    苏宵听着,手下动作不停,继续摆盘,没有要接话头的意思。


    “听店长说新招了个兼职的大学生,才半个月没见你就考上大学了,真牛。”他赞叹。


    苏宵抬眸,看见他笑得仿佛抓住她小辫子的得意,没什么反应,“员工手册第二十三条规定,上班时间玩手机,扣20,聊闲话,扣30。”


    刁一梁:“你记性真好,我完全背不过。”


    苏宵:“你也不错,国庆第一天,倒欠工资50。”


    言罢,苏宵去给下一桌摆盘。


    刁一梁也跟着,笑得不行,又问她,“你猜为什么店长没试你就直接招你入职?”


    还能为什么,假期客流量大缺人呗。


    “你说为什么。”苏宵尾音有点冲。


    好烦。


    这人老说些有的没的,想扣钱别拉上她好吗。


    刁一梁没卖关子,洒脱直言,“当然是因为你漂亮。”


    苏宵皱眉。


    他看出女生的困惑,紧接着解释,“现在这社会脸能当资本,帅哥美女站门口那就是活招牌,老韩他就看这个。”


    “……”


    苏宵对韩店长初印象还不错,他这么诋毁他让她挺无语,而他接下来的话更让苏宵想翻白眼。


    因为他说,“要不你以为我咋被招进来的。”


    “你比我牛,”苏宵真情实感地感叹,“自恋没到一定程度说不出来这话。”


    *


    苏宵兼职这事没和付熠蒋寸说,倒是无意间跟祝宁西提起过。


    祝宁西比苏宵想象中透风,隔天中午,领着另外两位和付辛玥就来看望她了。


    蒋寸说他们只是闲得没事出来玩玩。


    “顺便来吃饭。”付熠补充。


    苏宵:“顺三条马路五个红绿灯的便?”


    听得出的不高兴,付辛玥圈着苏宵大腿晃了晃,眼睛水汪汪的,“姐姐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苏宵耸肩。


    生气倒不至于,就是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大老远专程跑一趟,她又不是第一次兼职,不会再被人欺负不知道还手。


    对比苏宵的冷漠,刁一梁就显得热情多了,招呼几人,“各位站着干嘛呢,我们店的沙发皮套刚换过,坐啊,很舒服的!”


    而知道几人是苏宵朋友后,他就更热情的有些过头了,不仅送他们还没上新的甜点,还偷偷给几人的菜品加量上餐,惹得隔壁桌窃窃私语。


    苏宵怕店长追究,让刁一梁把这些记她账上,他没让,嘲她是不是傻,老韩没那么计较,她说那把这些记他头上,他说行,谁让他工资比她高呢。


    苏宵觉得他更傻。


    ……


    “这家店味道不错。”蒋寸评价。


    祝宁西附和,“汤底浓郁,食材新鲜。”


    付熠:“是不是吃完还想再吃?”


    三人配合默契,戏唱的得不错,但苏宵不为所动。


    假期大家都挺忙的。


    蒋寸家的烧烤生意只会比平时更好,付熠也松不到哪去,得边陪小家伙玩边顾店,至于祝宁西,大小姐活动多得很,更不会闲着。


    “前台有卖各种口味的汤料包,你们喜欢哪种拿哪种,如果想吃新鲜蔬菜可以去菜市场,那比这新鲜。”苏宵语调舒缓,但每个字都咬了音,不留一点商量的余地,听起来更像是温和的命令,她说,“如果有喜欢的菜品可以告诉我,下班带给你们,最后,想吃可以回家吃。”


    话里话外摆明就一个意思,拒客不迎。


    三人听得很清楚,都没话说了。


    *


    之后的几天里,苏宵每天都像被抽干了灵魂的机械娃娃。


    客流量超乎她的想象,摆盘,收盘,上菜,打扫卫生,从早到晚,她几乎忙到脚不离地,手烫了好几个水泡,腰酸背痛更是便饭,回了家沾床就睡。


    刁一梁说店里招的几个兼职的男大学生都扛不住累跑路了,夸她是拼命三娘,苏宵说她是爱钱,没他说的那么高尚。


    他笑了笑,说,“咱俩真挺有缘的,喜欢的东西都一样,我也爱得不行。”


    闻言,苏宵短促地笑了下。


    在这工作这么几天,活压得她身累心烦,要说唯一的娱乐或者能短暂放松身心的时候,就是听他扯闲话,吹牛逼了。


    一个单枪匹马闯社会的男生,经历毒打这么多年还能保持如此乐观,甚至过于乐观到有些缺心眼的心态,挺不容易的。


    苏宵有点佩服他,也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偶尔也会顺下他的话头。


    但这回没,因为有人叫了她一声。


    “苏宵,”女领班端着两盘小菜过来,“你去招待一下刚进门的那位。”


    “好。”苏宵将补满果汁的冷饮机盖上盖子,向门口走。


    玻璃折射细碎闪光,一片一片,像蝉翼,也像幻彩糖纸。


    苏宵看着推门而进的女生,不得不感慨刁一梁说的确有道理,美女就是最好的活招牌。


    她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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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异于常人的漂亮。眉眼生得标致极了,眼睛是琥珀色的黄昏,鼻梁小巧笔挺,嘴唇是花瓣的形状,笑起来会牵动眼睑的泪痣,媚而不艳。


    甚至,有一种熟悉的亲和力。


    苏宵目光不自觉随着女生的步伐而摇晃,看见她姣好的面容,优越的体态,再简约不过的素白针织开衫穿在她身上也变得那样柔和,却不显廉价。


    美好事物是会散发诱惑信息素的,包括人。


    苏宵加快了脚步,突然想离她近一点,想知道她的音色,是不是和她本人一样温柔。


    “在这。”


    距离女生仅几步之遥的时候,耳边蓦然响起一记男声,苏宵脚步猛地停滞。


    她听错了。


    这是苏宵当下第一个冒出的念头。


    怎么会听到尘暮的声音。


    一定是听错了。


    可她甚至嗅到了他的味道。


    萦绕在鼻尖的,若有似无的青提香味。


    ……她是变态吗?


    苏宵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脑袋累到缺氧了。


    直到女生欢喜地向她跑来,苏宵看到她在自己身前的位置落座,听到她柔和的一句“你想不想我啊”,她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苏宵随女生抚摸的动作和半倾的腰身低额,双眸倒映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的的确确,是尘暮。


    苏宵几乎是下意识逃走的。


    然后借口去上厕所,把这桌推给了刁一梁。


    “行。”刁一梁把手边抹布丢给她,闲闲走向门口69号桌的位置。


    给两人点完菜,刁一梁是半笑半丧回来的。


    喜的是这顾客长得太漂亮,以他的话说是比网红好看,像明星,他觉得自己大饱眼福,悲的是人貌似名花有主了。


    “嗯。”苏宵擦着桌子,听他阵阵惋惜,思绪飘游。


    “我刚开始也怀疑坐她对面的男生是不是她对象,结果我仔细一看,好家伙,”刁一梁勾起眉骨,眉心崎岖,放话,“绝逼是,不是我吃屎。”


    苏宵因这恶心的毒誓直起腰,“怎么就这么肯定?”


    “因为他俩太像了。”刁一梁说。


    “什么像?”


    “夫妻像。”


    三个赤裸胆大的字直接把苏宵脑袋炸糊了,差点把抹布甩刁一梁脸上。


    “我听人说这东西是亲出来的,情侣亲嘴亲多了就会有夫妻相。”刁一梁狠咬下唇,义愤填膺地骂道,“我操了,这小子哪来这么大福气!”


    ……越说越离谱了。


    苏宵睨他一眼,让他别胡说八道。


    以她对尘暮的了解,他不像会早恋的人。


    不过,她又对他了解多少。


    苏宵抿抿唇,没再说什么。


    刁一梁不服:“怎么就胡说八道了,美女长那么好看,我要是那男的我肯定也把持不住,何况你又不认识他们,怎么知道他们一天亲多少个小时。”


    苏宵决定挽救一下尘暮岌岌可危的名誉,说,“我认识。”


    “啊,”刁一梁瞪圆了眼,下巴快掉地上,“你真知道他们一天亲多少个小时?”


    “……”苏宵忍住想骂人的冲动,“我认识的是人不是他的嘴。”


    “男生女生?”


    “男生,他是我同桌。”


    “哦。”刁一梁咂摸嘴唇,反应过来了,“既然认识你躲他干嘛?”


    他那会就站在门口,苏宵说要上厕所,却压根没出过门,而且,“这张桌子你擦了得有五分钟吧,这么脏吗。”


    闻言,苏宵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擦得反光的桌面上自己的脸,呆愣愣的。


    刁一梁问:“你跟他有仇?”


    苏宵:“……没有。”


    “不是仇人,那就是朋友了,”刁一梁搞不懂,“之前你那几个朋友来的时候也没见你躲,不挺开心的。”


    苏宵抬起头,唇角下落,“他怎么能……”


    尘暮怎么能跟付熠他们比。


    话出口的刹那,苏宵才恍悟。


    原来她心里一点也没把尘暮当朋友吗?


    为什么躲他。


    是因为她下意识地把尘暮和贺子萱,林扰她们归为了一类吗?


    会瞧不起她,耻笑她,将她视为谈资的人?


    她竟然是这么想他的。


    他把她当朋友,关心她,她却是这样想他的。


    “你看你看,他们好般配。”


    “帅哥美女简直不要太养眼啊,羡慕哭了。”前桌两个女生小声感叹。


    苏宵将视线撂向斜对面。


    从这个方向看,她可以清晰地窥见尘暮的半扇侧脸,看到他与女生一般柔和的眉梢,澄澈的眼眸,两人同框的画面,是比此刻落日黄昏更悦目的景象。


    与什么样的人为伍自己就是什么样的人。


    苏宵深谙这一点。


    尘暮适合与这样明媚光亮的女生站在一块。


    而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