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侯府为主子们准备的膳食偏汤水。


    巧姑和顺儿已经备好了早食。


    钟攸凝没什么胃口，但不好拂了她们的好意，勉强用了两口。


    巧姑和顺儿猜测表姑娘是到了苦夏的时节。


    钟攸凝摇头：“是我还没适应镜川的气候。”


    镜川的气候跟清平不一样，现在温度适中，主要是偏闷、躁，会让人觉得浑身黏糊糊的，很不爽净。非常影响睡眠质量，夜晚睡眠差，白日就显得没什么精神，整个人焉焉的。上一世，钟攸凝也是到镜川许久后才适应下来。


    像巧姑和顺儿这等婢子，从小就长在镜川，身体对城中气候已经有了抗性，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本地人和外地人嘛，外地人想要融入当地，总是要有一个适应过程的。


    巧姑和顺儿经她一说才反应过来，有些懊恼思虑不周，忘了表姑娘从丹州而来，对镜川水土不服是正常的，连忙补救：“奴婢们多为姑娘取了水和摇风来。”


    取水是净身，祛除黏腻感。


    摇风，是扇子，古诗称“手持摇风，驱散暑气”。


    夏天暑气重，用摇风就可以解暑，所以这个时节，人人手中都会拿着一把摇风，有暑气了扇两下，或者躲到阴凉地方，等暑气消散。


    农人做事不方便持摇风，不像贵族能时刻摇风不离手，他们通常会把摇风的手柄做长一点，做事的时候把手柄往裤腰带一插就行了，腾出手了握住手柄一抽又能使用了。


    钟攸凝应下：“好。”


    上一世她比较傻，出于正常打秋风的心态，总觉得寄人篱下就是低人一等，觉得不舒服也忍着不说，生怕会给别人增添负担，自己默默的委曲求全。


    其实从自己的视角中跳出来，这样做的结果无非是苦了自己，也没对别人造成困扰。


    巧姑顺儿只是婢子，就算察觉到什么，主子不开口，她们也不能私下替主子做主。


    二人福了个礼，下去做事了。


    说到苦夏，就不得不提到老夫人了。


    老夫人才是府中苦夏第一人。


    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身体上多少都带着点从年轻时候积累的病症，老夫人身体保养得不错，大的病症没有，只是平时不爱运动，胃里容易积食胀气，继而影响胃口。


    入夏后，往各处院子送的膳食基本都遵循时节气候，主子喜好，跟从前相比，变化不是很大。只有老夫人的院子，送过去的基本都是汤水为主，主食几乎撤下去了，人也开始清减。


    钟攸凝除了身体上还不大适应这个时节的气候，在饭食用量上变化不如老夫人大。


    阿喜跨进门，脸上喜气洋洋。


    跟钟攸凝相比，阿喜的身体就强壮很多了，一点不适都没有。


    吃得饱，睡得香。


    侯府虽然不像清平乡下人多热闹，今日不是这家闹哄哄的，明日那家闹哄哄的，但侯府地方大啊，光侯府的占地面积就比得上他们一个村了，阿喜来了这么久，还没能把侯府走遍呢。


    清平乡下她都走来走去十四年了，早就看腻了，侯府对她来说正新鲜着呢。


    钟攸凝也没拘着她，由着她在侯府四处瞎逛。


    还问她：“今天又去哪儿了？”


    阿喜今天溜达到了马房。


    哪儿？养马、喂马的地方。


    府中主子们出行，马房就会把圈养得油光水滑的马匹拉出来，套上华贵的车架，合成马车，由驾车的仆从驾车，送主子们去到目的地。


    在马房做事的仆从，各个都是会赶车的好手。


    恰好，她阿喜也是赶车的好手，面对这些赶车好手她可不虚。


    钟攸凝：“怎么去了马房？”


    阿喜振振有词：“姑娘，婢是去看我们的驴了。”


    钟攸凝来了点兴趣：“那驴如何了？”


    阿喜：“还行，没受罪。”


    这头驴叫阿七，是阿喜取的，一看这名字就知道出自一脉相承了，阿七从被牵到钟家，就是阿喜在喂养，跟着她们主仆二人一路从丹州到了镜川，从乡下进入到大城市，是一头见多识广的驴。


    到了侯府后，这头驴被马房的下人牵了下去，阿喜忙着在府中走马观花，今日才想起了它，还一路跟人打听了会才找到马房的位置呢。


    这个地方大是大，就是偏了点。


    阿喜幸运的一路摸去了马房，正好遇上马房的仆从在给马匹洗澡，仆从们用到的工具比较专业，什么木桶木瓢，豆大的脂膏，巾帕、鬃毛梳、干草。这一套流程用法是：用木瓢取了水浇在马匹身上，用去污的脂膏给马匹涂抹，清洗后用巾帕给马身擦去表面水分，再用鬃毛梳梳理马的鬃毛，看起来更服帖，最后把干草铺在地面，吸收多余水分。


    阿喜也给驴洗澡过，都是脏了后取水洗净就行。


    看过了侯府的洗澡流程，她不禁表示感叹：“侯府就是侯府，给马洗澡还给用姑娘们洗脸的脂膏，真大方啊。”


    钟攸凝：......


    这句话听着就奇奇怪怪，钟攸凝干脆接着问：“然后呢？”


    阿喜背着小手，一副马房管事的模样：“洗过了马匹，他们也很负责，给阿七也洗了一遍，不过两三月不见，阿七都被养胖了，对饲养的仆从也乖顺。”


    她有点酸溜溜的。就像是自己养的女儿终于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一样，她就是那个原生家庭的长辈，只能躲在外边悄悄的看，别人对她“女儿”好不好。


    要是不好，她就可以借着这个理由打上门；可惜，偏偏她没找到不好的证据。


    钟攸凝决定不问了。


    再问下去，阿七该养在她们院子了。


    她吩咐：“准备一下，把侯爷送的画卷拿来，去前院还画。”


    阿喜一下来了劲儿：“婢这就去。”


    侯爷郑琦常早出晚归，毕竟他忙嘛，要拉拢结交城中的文人仕人们，尤其近几日，在外的时间多，在府中的时候少。


    她们也是通过晓露和米儿两个才得到消息，知晓今日郑琦会留在府中，不会外出。


    泄露郑琦行踪之人是阿禄。


    钟攸凝理解了一点什么是“府中有人好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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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喜很快把画卷捧过来，钟攸凝换了身衣裳，就带着她一同往前院去了。


    高门望族们住的院子都具有功能性，不像他们乡下的房子，进了门后有几间房，厨房什么样，卧房什么样，大概有几间，一目了然；望族们住的房子分了前院和后院，通常来说，后院是居住休息的地方，前院就是接见待客的地方，多由男子安排使用，女眷去前院的时候少。


    不过她是去还画的，跟郑琦是正常接触，去后院还画，见郑琦的妻妾们容易引起误会。钟攸凝想过后，还是决定把地点放在前院。


    穿行过花园和游廊，接近前院，后院的繁花娇媚开始褪去，景色大多由假山水、窗棂和瓷瓶组成典雅的场面，柔色增减，书香气增加。


    最明显的一点是：前院伺候的婢子少，仆从多。


    她们到书房时，阿禄正守在门口。


    钟攸凝常听米儿两个提到这个名字，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阿禄个头不矮，看起来是个沉稳靠得住的人，不像盛娘子家的孙攀，生着一副精明像，阿禄是老实模样。


    不过人只看外表是不准的。


    比如阿喜。


    钟攸凝主仆对他好奇，在他身上多看了好几眼。


    阿禄形容不出来，总觉得自己像个猴子一样任人观摩了，连忙开口：“姑娘。”


    钟攸凝收回目光，冲他和气一笑：“小哥，侯爷可在，替我通传一声。”


    “侯爷在。”阿禄连忙进门去通传。


    很快，郑琦出现在了房门。


    郑琦有些诧异：“钟姑娘。”


    钟攸凝福了个礼：“侯爷。”


    她从阿喜手中接过话，说起来意：“回去后看过画卷才知道这是采荷居士所作，采荷居士的画卷价值不菲，实在昂贵，无功不受禄，今日是特意来还画的，侯爷收回去吧。”


    郑琦低头，在画卷上看过：“只是一副画卷，钟姑娘喜欢就好，或者钟姑娘喜欢其它名家的画卷。”


    郑琦大有一种只要钟攸凝开口，立马就能为她把画卷送到眼前的意思。


    她这个表叔口气真大啊。


    不过钟攸凝也知道以侯府的身份地位，区区几幅画卷而已，不再话下，郑琦可以送，但她却不能接。


    秋实是侯爷郑琦的近身仆从，就像二爷郑佩身边的来福，三爷郑通身边的墨随一样，属于三位老爷的心腹。秋实奉侯爷的令去迎了贵客入府，到书房中一叙，这会见到书房外的动静，同身边的贵客告罪：“大人稍候。”


    他口中的大人身量高大，穿着常服，俊美的五官上带着些许不以为意，目光淡然的瞥了眼，随后收回，脚步停在不远的拱门后。


    秋实怕他误会，连忙同他解释：“闻大人有所不知，这位是我们侯府的表姑娘，老夫人的母族小辈，应是有正经事。”


    闻叙白轻声“唔”了声。


    他的近身仆从多宝不过十五六，是个活泼的性子，悄悄探头朝书房外看了几眼。


    稍倾，像是已经说定了，钟攸凝带着婢子匆匆而去。


    闻叙白抬脚跨进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