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 47 章

作品:《檀奴(重生)

    越执征几乎是被这番暴念吓到失了调子,咳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莫要胡说!在我大盛,下人即便有失也不可私刑处置,夺人性命,我大国自有律法,岂能效仿蛮夷行径?”


    他说得较之刚刚铿锵有力许多,诱使越清宁也回过头向他看去。


    明明刚才因一件小事要赶人出府的也是他,如今却嫌她行径狠毒了。


    她紧紧的盯着自家爹爹,好似懵懂孩童似的瞪大眼睛,说出的话却越来越过分。


    “雀铭不能走,他既是我捡回来的,除非他死,否则永远也不能离开我身边。”


    伏在地上的人本来毫无动作,却因这一句“不能离开我”默默抬高了两分头颅,肩上的伤口还在牵动着肩臂疼痛,他小心的伸出手拉住眼前的一角裙边,声音轻的仿佛失去重量。


    “求老爷让我单独跟小姐说明。”


    越执征明白他想要做什么,略微顿了顿,但他更是明白自家女儿的性子,终是叹息着走出堂屋,留出空间给二人说话。


    雀铭沉寂了好久,才终于抬头瞧一瞧她脸上落寞,带着颤意的手指最过分的行为,也不过是摸了一摸她身上轻柔的裙角,再多的他实在不敢也不能奢求。


    “不是要跟我说明?你和爹爹演的这出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要去哪里?”


    越清宁其实从一开始,就猜到这一切跟爹多多少少有些联系,只不过她还弄不清,爹爹为什么要帮他。


    “说话!你要去哪?”


    “去洛阳。”他答得很快,快到叫越清宁有点始料未及。


    “去洛阳干什么?”


    难道不应该是去找太子?


    雀铭似是明白她在忧虑,很快回道:“去洛阳拜于许魏明许刺史门下,以他的学生身份参加科举,后年春闱,考试入京。”


    越清宁听完,只感觉背脊上一阵战栗,她向后缩了两下,好似从未见过他似的,把那缕轻柔的缎子也从他手中抽走了。


    “你……你为什么……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人?”


    任是她再迟钝也明白了一直以来帮他念书的人是谁,但能劳动父亲费尽心血将他藏于府中,又千方百计亲自教导的,绝不会是她在西宁一时怜悯收留的孤儿。


    可怜她一家五口人里,四个都被他瞒了个周全,竟然连母亲也丝毫未有察觉,而她自认细致入微,却也根本没瞧出自己带出来的竟是个大人物!


    越清宁不禁冷笑着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的挪到了椅子上坐下,手指在茶碗边缘扣了许久,却连杯子也拿不起来。


    雀铭深深明白自己骗她这么久,已经再无可挽回的余地,跪在地上恭顺的低着脑袋,快要卑微到了尘埃里去。


    “雀铭有姓,姓曰凌氏。”


    “什么……”刚问了半句,越清宁突然想了什么,凌姓在整个大盛国都少之又少,即便有姓凌的,也都改换了族名,不欲与之沾染毫分,而这一切的开始,是十一年前的一桩旧闻。


    当时先太子同凌氏令公变法改政,遭到的反对山呼海啸一般,尤其是以彼时尚未成为清远候的觥和元一派,借此变法阵痛之际,上疏弹劾令公一日三复。


    但令公与皇帝师从同门,彼时□□的声量远不如先太子派,因而被一度打压至根系全无,以致销声匿迹的地步。


    但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件叫人始料未及的噩耗,先太子突然病逝,凌家长子凌百捷也死在蜀地,紧接着令公闻讯大悲大恸之下也撒手人寰,凌氏从此消失在了京城。


    因着皇帝对于凌氏一族的态度骤变,京城里已经再无凌氏存在,若说还有哪个凌氏能担得起爹爹这般的耗费心力,恐怕只有那唯一的凌氏遗孤了。


    没想到自己一时善心救下的竟然是凌家最后一丝血脉,也不知是自己的不幸还是大幸。


    越清宁紧咬着唇,眼神闪烁的飘了好半晌,才终于将视线定在他脸上。


    那张姣好到不像是武将之子的绝丽面容,给了她太多错误引导,她不是没听过凌字,总以为他不可能同朝中那位万人敬仰的令公有什么关系,但世事就是这样难测。


    现在的他不知会不会料到,自己以后将要去太子脚下忍辱偷生。


    想到这里,越清宁一时顿滞住了,她该怎么面对如今的这个他呢?去到太子羽翼下是他的本心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呢?


    而雀铭又是否知道,他将来会变作什么模样。


    甚至……他知不知道他会不顾一切,拼命爬上高位,甚至狠得下心献祭故人……


    她的心总是想得太多,因为事关自己生死,也不得不想得更多,有时越清宁也在反思,自己若是少想一些,多些难得糊涂,事情是不是就不会找上门来,而她也敢在偶尔的那么两三个闲隙里,想一想自己念着的。


    似是看出她的神游天外,雀铭蹉着双膝挪到了她眼下,盯着她乌青葡萄似的瞳仁移不眼。


    那里面盛着的,满满的都是他,如此仰目一瞧,他好似在她眼中发了光似的映射出来,轮廓如此分明。


    而大小姐也盯着他的脸,怔忡不安的问他。


    “你把这些告诉我,难道不怕我传出去,给你招致杀身之祸?”


    雀铭牵着她的腕子扶到肩上,那处掌下对应着的正是几欲要了他的命的狰狞伤口,他将自己最薄弱的地方放在她手下,如同向她交代了性命,任她随意处置。


    越清宁感受着掌下那微不可察的温度,忽而笑了。


    但这笑着实惊悚,面上带着笑意,声调里却满是哭腔。


    她没有办法再害他了,知道他是凌家最后的希望,她此刻又能把他如何?可她也不能信任他,毕竟人如沧海,变易无常,今朝的他未必不是之后薄情寡义,六亲不认的奸佞。


    她视线落在雀铭皙白的脸上一路向下,看到他侧颈上已经愈合的伤口留下的淡淡青痕,像是一条看不清的线,已经隐没在他身体里。


    如同他们之间的那条线,骤然消失在了尽头。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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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腾然升起的恐惧促使她想要在上面留下更多痕迹,她想要她的雀铭,不是谁的子孙,不是谁的仇人。只是独属于她的,会听她话的雀铭。


    于是,她张了张口,发出近乎于气声的哀求。


    “你能不能不走?”


    雀铭亲眼见证了那双柔美的眼睛里积起了云雾,每一下颤动都不堪重负,给予阴云更沉的重量。


    他仅是看着,就要张口呼气,不然好似要被胸中积压着的心痛闷窒而死。


    然而他又能说什么呢……


    “雀铭,求你!只要你不走,我保证……我谁也不嫁。”


    这是第一次,越清宁慌乱中撕开了自己心底的伪装,她小心翼翼,惶恐无措,连活了两辈子的人应该有的不动如山也尽然抛却。


    她曾想过的坚定不移,她曾念着的懂她所想,在他这里原是都得到的,可他非要离开,这些已经确凿的事实也随他远走变得不再确定。


    她哭得像个得不到糖丸的小孩子,拉着他的袖子苦苦恳求他别走。


    雀铭被她摇晃着,禁不住也沾湿了衣袖,他何德何能要叫小姐为他落泪,此刻汹涌的雾气笼罩四肢百骸,他靠过去搂着她的肩,忍不住将眼泪都洒在了她未拢的青丝上。


    此次一去就是两年,甚至两年后的三月,他也未必有机会重新站在她面前。


    这样的他当真低到了尘土里,怎么值得叫她哭泣?


    “答应我,你别走。”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仍然说不出任何承诺,此时的无力才叫他终于打起精神,为了身边之人再不无奈分离,他更要用尽手段的爬上去。


    爬到万人之上,再也没人可以动摇他分毫,到时候,他一定要把今天欠了她的一一补偿回来。


    他兀自将人搂得更紧,没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大小姐,拔下了鬓旁的簪子。


    “雀铭,若是我说,你一旦踏出府门,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仇敌,你也还是要走吗?”


    他犹豫了一瞬,却还是以为这是她放出的狠话罢了,拧着眉头悲痛难言的吐出三字。


    “对不起……”


    最后一字的气音还未落下,雀铭猛地晃动了一下,接着失力的松开了紧搂着的女子,侧颈上尖锐的刺痛留下延绵不绝的余韵,他摸了摸脖子,浸染灰衫的一注血流已然将手腕沾湿。


    大小姐还握着银簪的另一头,那是支玉兰模样的掐丝白玉簪,被她握在手里也显得栩栩如生,如同真成了长在他血肉里的一支枝杈,开在她纤细柔嫩的五指间。


    “我说了,你要是决意离开,我们从今往后就是仇人。”


    她说着,松开了手,簪上包裹玉兰的银丝也在她掌心划过一刀,殷红的血珠淅淅沥沥的随她站起,落在了青蓝色的襦裙裙摆,像是点点红梅生于碧空,一瞬间便绽放了。


    越清宁走出堂屋,秋霜已至,远在天边的红枫已经开遍山野,一呼一吸间都是沁入肺腑的凉意。


    她终究是走到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