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气凉,路边叶子上还挂着露水。


    林泉紧了紧破袄子,提上东西加紧赶路。


    豆腐坊这边,方三出来透气。


    外面安安静静的,豆腐坊里则有两三桌的人声鼎沸。


    方三可不是才起,而是一晚上没睡。


    “诶,那不是林泉嘛?”方三眯眼看,“他这是要进城去?”


    他看仔细了,连忙进去找到彭涛。


    彭涛没上桌玩,就在旁边看别人的牌。


    他昨天玩了几圈就把彭红带的那为数不多的大米输光了。


    彭涛这样子,那些放水的都不搭理。


    现在他双眼都是通红的,流着鼻涕打哈欠。


    昨天没彭红做饭,他也没吃的,现在又饿又冷。


    他习惯性地摸了把兜里想抽烟解乏,才发现没有。


    看到方三过来,他伸手要烟。


    方三倒是有,但是不愿意给彭涛。


    连忙转开话题,“我看到林泉往城里的方向走。”


    “他进城干嘛?”彭涛说道,说话急了捂着胸口直咳嗽,痛的。


    现在衣服里还包着一圈一圈的绷带呢。


    昨天听到林泉拿着肉,大包小包的回家彭涛就气,但还觉得彭红会给自己拿来呢。


    想着赌一晚上,等彭红再带肉去老屋的时候,找她要钱。


    “你听我说……”方三贼溜溜的眼珠子转转,凑到满脸萎靡的彭涛耳边说话。


    彭涛表情变得生动,两个人乐呵的不知道在憋什么坏。


    ……


    从屯里走到城里,林泉差不多花了快三个小时。


    要不是他年轻身体好,带着这些东西,走的肯定更久。


    其实有大巴从屯里开往山下县城。


    不过票价要八分,林泉舍不得这个钱,而且也懒得等。


    林泉拿出军用水壶,咕噜咕噜灌水,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比起屯里这个点的忙碌,城里路上的人会相对少一点。


    基本上都是吃公家饭的,职工们上班还没那么早。


    现在还是计划经济,所有的物资还属于整体调配。


    虽然票证在渐渐放缓,但很多东西还离不开。


    就比如说上饭店吃饭,还得要交饭票才行,不然有钱也吃不到饭。


    肉要肉票上肉联厂,水产得去水产社。


    布也要布票,那些工业制品收音机、自行车、洗衣机啥的,本身票证就紧俏价值不菲。


    而人们自发聚集起来的小集市就很好地补充了这些空缺,满足人们日常所需。


    当然,没票的价格自然比有票贵许多。


    但这种小集市,在明面上并不被认可。


    俗称黑市,会有红袖章的人来抓。


    林泉一身打扮,看着就是乡下人。


    面对其他人的打量,他一点都不露怯,自自然然走自己的路。


    现在判断城里人和乡下人,其实最主要的不是衣着,而是气质。


    乡下农村人,初次进城都会手足无措,看上去畏畏缩缩的。


    林泉可没有这些毛病。


    有工作、是城里人又咋了。


    不都是两眼一嘴的普通人,他没觉得自己差在哪儿。


    他这样的神态,倒是让那些打量的路人摸不清,看看就算了。


    林泉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看到左手靠里的街道人影绰绰,明显比旁边的人多。


    他带着东西走了进去瞧。


    果然,道路两旁隔着几米的距离就有人站着。


    他们或带筐或在地上摊开袋子摆东西的,有几个头上还戴了草帽垂着脑袋。


    他们也不出声招呼,时不时就往两头警惕地瞧。


    现在还没到彻底放开,人们没有练摊的本事,算是在摸石头过河。


    都没人招呼,都不知道这些人卖的是啥东西。


    行人们也是沉默地走走看看,过来交谈问价,小商贩才打开盖住的布啥展示东西。


    可能林泉还是来得晚了些,感觉小商贩和行人都不算特别多。


    看到林泉打量,有个男子主动小声询问:“爷们儿,要鱼不?都是活的,新鲜。”


    “看看呢。”林泉说道。


    见可能有生意上门,男子语气都变得殷勤了些:“你看,这五道黑,这鲫鱼,多好!”


    男子还掰开鱼鳃给它看里面的颜色,“我山里现打的。”


    “什么价?”林泉问道。


    他们山里人不爱吃鱼,主要是鱼费得油水多,不然就腥。


    林泉好奇鱼在城里卖的话是什么价格。


    “鲫鱼六毛一斤,五道黑八毛!”男子应声答道。


    “这么贵!”林泉忍不住啧舌,都怀疑是不是男子乱要价。


    要知道,城里有鱼票的话,像这种鲫鱼也就三五的一斤。


    这男的喊的价格,直接翻了两三倍啊。


    “不贵不贵!”男子连忙说,“这条街都这个价,我还要的少了呢。”


    “你比人公家卖的可贵多了。”林泉说道。


    “在人家那儿买哪有我的新鲜?”


    男子说道,“你还得有票啊,一个月的还只能买两斤,想多买都买不着,还能挑。”


    这些话说的倒是在理。


    “我再看看吧。”林泉摇了摇头走掉。


    他又去找了其他卖鱼的人,发现前面那男的还真没说谎。


    他们屯里没人乐意吃的鱼,在城里居然这么值钱!


    林泉也会打鱼啊,这生意他也能做,无非就是费力气和时间的事。


    除了卖鱼的,也有卖猪肉、自家大米、一些针头巴脑的东西。


    这一圈看下来,林泉心里有了数。


    城里人是真不缺钱,他们钱没地方花!


    想来也对,城里有好多厂矿家庭。


    那些国营钢铁厂、糖厂效益本身就好,员工腰板子也硬。


    每个月固定拿那么多工资,没有票也花不出去,就存着了。


    典型的需求大于供给。


    而且这条街上,没见到有人卖雪蛤。


    林泉走回刚才十字路口那边,寻了个宽敞的地方把桶和袋子搁在青石板上。


    “卖榛子、松塔啦!”林泉中气十足地吆喝,“都是山里现摘的。”


    他把桶子上的袋子扯开,露出鼓涌的林蛙,“山里应季的雪蛤啊!”


    “现在肚里干干净净的,一口下去连籽带油,一锅炖了,热热乎乎暖暖呼呼的,香着嘞。”


    “要是身子最近累的,容易咳嗽的,吃一口雪蛤滋阴润燥的就舒服了,给老人、妇女吃特别合适!”


    “想要的赶紧啊,就这么一桶,过了这村没这店啦!”


    比起其他木讷、不好意思张口吆喝的摊贩。


    林泉可是成熟多了,练摊本事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林泉一番热情的说辞出来,瞬间吸引了五六个人聚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