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没有奔跑。


    它的移动方式，是一种恐怖的，无声的滑行。四条肢体交错，庞大的身躯紧贴着地面，如同一只贴地飞行的巨型昆虫。速度快的只在林靠北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这才是它的本来面目。”白启的通讯频道里传来悠闲的吐息，“没有你的缰绳，它甚至懒得用腿走路。效率至上，不是吗？”


    “闭嘴。”林靠北的牙关咬得发酸。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头岩石巨兽占据。它像一座移动的堡垒，每一步都引发小规模的地震。它没有眼睛，只有一块巨大而光滑的感应晶体镶嵌在头部，此刻正闪烁着暴怒的红光。


    “分析它的弱点。”林靠北对机甲的辅助AI下令。


    正在分析……目标为S级改造星兽‘岩垒’，基因源：泰拉巨岩蟹。弱点：关节连接处装甲薄弱，头部感应晶体……


    分析报告还未念完，皇后已经撞了上去。


    没有战术，没有试探。


    就是最纯粹的，野蛮的冲撞。


    “轰！”


    金属与岩石的碰撞，爆发出雷鸣般的巨响。皇后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向后滑动了十几米，在地面上犁出四道深深的沟壑。而那头名为‘岩垒’的巨兽，胸前厚重的岩石甲壳上，出现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看到了吗？纯粹的力量。”白启的语调带着一丝赞叹，“但光有力量可不够。它会被拆成零件的。”


    他说得没错。


    岩垒巨兽咆哮着，背上数十根晶刺陡然亮起，下一秒，密集的能量光束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林靠北的头皮瞬间发麻。他试图抢夺控制权，试图让皇后进行规避。


    “闪开！向左！”


    他的意念通过链接传递过去，却像一滴水落入滚油，瞬间被更强烈的意志蒸发。


    我要吃。


    那股饥饿的本能，粗暴地碾碎了他的一切指令。皇后不退反进，抬起两只巨大的前肢，骨刃交叉，试图硬抗那片死亡光雨。


    “你这个疯子！”林靠被绝望地嘶吼。


    这是自杀。


    就在光束即将触及皇后的瞬间，林靠北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放弃了下达“躲避”的指令，转而将一个清晰的“坐标”和“意图”投射了过去。


    不是命令，是建议。


    去那里！远离这个维生舱！


    他聚焦在百米外的一片石林。


    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皇后周身的空气，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如同夏日午后滚烫路面上的蜃景。它的身影模糊了一瞬，然后……消失了。


    光雨落空，在它原本的位置上炸开一团团眩目的火球，将大地轰击得一片焦黑。


    “什么……”林靠北的思维停滞了。


    皇后凭空出现在了那片石林之中，仿佛它本来就在那里。


    短距空间跃迁。


    “成功了！数据模型吻合！”白启的通讯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狂热，“源初水晶赋予它的权柄！操控小范围重力场，撕裂空间进行短距离跳跃！多么美妙的造物！”


    林靠北没有理会他的狂喜。他死死盯着控制面板上，那条他和皇后之间若有若无的链接。


    刚才，是他的“建议”起作用了？


    “你以为这是巧合吗，林靠北？”白启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无法命令它，但你可以引导它的本能。你的战斗经验，你的战术直觉，对它而言，就是最美味的开胃菜。它渴望胜利，渴望吞噬，而你，可以告诉它通往胜利最快的捷径。”


    岩垒巨兽失去了目标，暴躁地转动着身躯。它头部的感应晶体再次锁定了皇后的位置，迈开巨腿，撞碎了无数石柱，横冲直撞而来。


    “这头岩垒，是我为你选的第一个测试对象。”白启的语调恢复了那种恶意的平静，“我追踪了它三个星期，确保它的基因足够‘优质’。现在，向我展示一下，你们的组合，能做到什么地步。”


    林靠北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是你把它引过来的？”


    “不然呢？你以为S级的改造兽是大白菜，随处可见吗？”白启轻笑，“别用那种语气质问我，林靠北。你现在应该感谢我。没有这顿‘晚餐’，你的小情人可撑不了多久。”


    屏幕一角，苏千雪的生命体征读数，又暗淡了一丝。


    林靠北沉默了。


    他是一个棋子。一个被放在棋盘上的，身不由己的棋子。


    但他现在，似乎有了挪动半格的能力。


    岩垒巨兽冲到了近前，它那山峦般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它抬起一只巨足，狠狠地朝皇后踩下。


    这一次，林靠北没有下达任何规避的指令。


    他将一个念头，一个清晰的战术画面，投射了过去。


    它的腹部，那里的甲壳最软。


    皇后接收到了这个“建议”。


    它没有再次进行空间跃迁。而是将身体压得更低，头冠上那对巨大的紫金色复眼，第一次，似乎有了一丝焦距。


    它在思考。


    不，它在计算。


    在巨足落下的前一秒，皇后动了。它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猛地一窜，整个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擦着巨足的边缘滑了过去，瞬间钻进了岩垒的腹下。


    “漂亮！”白启忍不住喝彩。


    岩垒一脚踩空，大地崩裂。它迟钝地想要转身，但已经太迟了。


    腹下的皇后，喉咙深处发出了兴奋的嘶鸣。它抬起了头，那对复眼猛地亮起。


    一道纤细的，仿佛凝固了光线的紫金色光束，从它的复眼之间射出。


    光束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它只是安静地划过。


    岩垒巨兽的动作僵住了。它的腹部，出现了一道平滑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切口。那切口的边缘，空间本身似乎都在微微扭曲、破碎。


    蕴含着空间撕裂之力的攻击。


    岩垒巨兽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然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中，轰然倒塌。


    战斗，结束了。


    皇后从巨兽的尸体下爬出，它毫发无伤。它爬上那座肉山，前肢的骨刃弹出，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巨兽的尸体，开始贪婪地撕扯、吞噬。


    它在吸收那些优质的基因。


    林靠北的控制面板上，皇后的状态数据在疯狂地跳动。


    正在吸收高密度生物装甲基因……


    外骨骼结构优化中……


    正在解析晶刺能量传导模式……


    尾部结构出现异变……


    在林靠北的注视下，肉眼可见的，皇后的外形在发生改变。


    它体表的甲壳变得更加厚重，边缘浮现出岩石般的纹理。头顶那原本只是装饰品的狰狞头冠，变得更大，更具攻击性，顶端甚至延伸出了几根短小的尖角。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它的尾部。尾巴末端，血肉与甲壳蠕动着，重构成一个全新的器官。一个……炮管的雏形。


    “看到了吗？进化！这才是生命最原始的魅力！”白启的声音充满了痴迷，“它在自我完善，自我优化！它会成为最完美的兵器！”


    林靠北没有回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能感觉到，那股饥饿感在吞噬之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庞大。


    它吃饱了。


    但它更饿了。


    那条残破的链接，似乎也因为这次“合作”而变得清晰了一点。他能更清楚地感受到皇后的状态。


    一种冷酷的，混合着厌恶与决然的情绪，在他心中成型。


    “白启。”


    “嗯？”


    “你想要数据，对吗？”林靠北的语调平稳得可怕，“你想看它能进化到什么地步。”


    “当然。这可是划时代的杰作。”


    “很好。”林靠北调出了星球的地图，上面有三个鲜红的S级生物信号，正在大陆的不同角落活动。


    “那就准备好你的硬盘。”他说，“我们去打猎。”


    他主动将下一个猎物的位置，化作一个清晰的“建议”，投射了过去。


    皇后完成了初步的改造，它抬起头，紫金色的复眼转向了遥远的北方。


    喉咙里，发出了渴望的低吼。


    白启沉默了片刻，然后发出一声低笑。


    “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林靠北。你比我想象的，要上道得多。”


    皇后展开肢体，准备开始下一次狩猎。林靠北坐在驾驶舱里，看着屏幕上苏千雪微弱但暂时稳定的生命读数。


    他不是在享受旅程。


    他是在驾驭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