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声尖啸。


    声音需要介质，而这片被星光吐息净化过的空间里，连最基本的物理规则都在摇晃。


    这是一道纯粹的精神冲击，一道源自存在本身被撕裂的痛苦哀嚎。它绕过了耳膜，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开。


    “不——！”


    一个失真的、混合着电流杂音的嘶吼，从那个巨大的纺锤状物体中传来。那不是凯恩的声音，而是通过无数灵魂的痛苦共鸣扭曲而成的回响。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幽能是宇宙的基石，是深渊的本质！它怎么可能被……被抹除？”


    凯恩的惊恐，化作了实质性的精神风暴，向四面八方席卷。


    苏千雪闷哼一声，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庞瞬间又变得惨白。她身前的冰墙在无形的冲击下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王不败抱着头，茫然的表情被剧痛取代，他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分不清敌我。


    只有夜枭，依旧站在阴影的边缘。他没有后退，只是微微侧头，像是在品鉴一种新奇的艺术品。


    “湮灭因果，直接作用于概念本身……”他低声自语，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狂热，“真是……一件完美的藏品。”


    林靠北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反应。


    他的身体仍然不属于自己。


    皇后在评估。在分析。在锁定。


    “梦魇织网者”核心暴露。


    精神反噬已造成目标操作者“凯恩”的意识不稳。


    威胁等级：高。必须立刻摧毁核心，切断其与幽能网络的链接。


    “等等！停下！”凯恩的咆哮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乞求的意味，“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可以谈！深渊的秘密，幽能的奥秘，只要你停下，我……”


    话音未落。


    林靠北的身体，或者说，被皇后接管的这具躯壳，动了。


    不，那不是动。


    是“抵达”。


    前一毫秒，他还站在原地，腿上那根枯萎的触手像一件无意义的装饰品。


    后一毫秒，一道星光构成的残影，已经出现在了“梦魇织网者”那颗被贯穿的巨大眼球之前。


    没有空间传送的涟漪，没有撕裂空间的痕迹。


    仿佛他本就应该在那里。


    短距闪烁。


    这是超越了物理极限的移动方式，是基于空间坐标的直接置换。


    “你敢！”


    凯恩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怒吼。


    纺锤状的核心前，一面由纯粹幽能构成的、近乎黑色的护盾瞬间成型。那不是能量护盾，而是由无数扭曲的灵魂哀嚎构筑而成的精神壁垒，是这个精神共振武器最强的防御。任何试图靠近的物理或能量攻击，都会被卷入无尽的疯狂幻象中，直到意识彻底崩溃。


    但皇后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能量攻击。


    她伸出了手。


    那只属于林靠北的、此刻却缭绕着星辰碎屑的右手。五指张开，利爪的虚影在指尖吞吐不定。


    星骸之爪。


    “别想得逞！”凯恩的声音里充满了疯狂的赌博意味，“这是‘万灵悲叹之墙’！除非你能同时击溃一万个绝望的灵魂，否则……”


    利爪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没有能量对冲的爆炸。


    那面号称无法逾越的黑色护盾，在接触到星骸之爪的瞬间，就像一张被点燃的薄纸。构成它的那些痛苦灵魂，没有发出惨叫，只是无声地消散了。


    它们不是被净化，不是被超度。


    而是被更高维度的存在，剥夺了“痛苦”这个概念本身。


    爪尖，轻而易举的，按在了那颗布满诡异符文的巨大眼球上。


    “不……”


    那是凯恩最后的声音。


    下一刻，核心，碎裂了。


    不是炸开，而是像风化的沙雕一样，从爪尖接触的位置开始，寸寸瓦解，化作最原始的粒子流。


    整个空间为之一静。


    那股足以逼疯神明的精神压力，骤然消失。


    紧接着，是反噬。


    遥远的、未知的某个坐标点，一间被无数维生导管和幽能水晶包围的控制室里，端坐在王座上的凯恩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双眼、鼻孔、耳朵、嘴巴，同时涌出了黑色的血液。


    他的大脑，在“梦魇织网者”核心破碎的瞬间，承受了整个幽能网络崩溃的全部冲击。那相当于亿万个精神链接同时断裂，然后将累积的所有负荷，尽数灌入他的意识海。


    “啊……”


    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精神就在这股洪流中被彻底冲垮，化作了一片空白。


    他崩溃了。


    随着他的崩溃，战场上所有还在负隅顽抗的深渊小队成员，动作齐齐一僵。他们脸上的狂热与嗜血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丝线的木偶，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软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生命迹象。


    溃败，只在一瞬间。


    战场，安静了下来。


    皇后没有立刻回归。


    那道附着在林靠北身上的星光残影，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梦魇织网者”残骸的正中心。


    那些逸散出来的、无主的幽能，像受惊的鱼群，疯狂地向四周逃逸。但它们逃不掉。


    一股无形的引力从皇后身上散发出来。


    逸散的幽能被尽数捕捉，然后化作一道道幽绿色的溪流，涌入她的体内。


    林靠北的意识，像一个旁观者，感受着这一切。


    他能“尝”到那些能量。


    一种驳杂、混乱、充满了负面情绪的味道。像是把一万种劣质的燃料混在一起，还掺杂了无数的杂质。


    正在吸收外来幽能……


    能量纯度分析：等级过低。


    结构稳定性分析：极差，趋向于混沌。


    价值评估：劣质。


    皇后的判断一如既往的冰冷、精准。


    但紧接着，另一条信息浮现出来。


    检测到未知数据碎片。


    正在解析……


    成分：高维生物残响、扭曲的因果律、非标准空间坐标……


    结论：能量本身劣质，但其蕴含的信息具备新奇性。


    已归档。


    林靠E北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饱腹感”。那不是生理上的，而是来自灵魂层面。仿佛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虽然吃了一顿难吃的垃圾食品，但总归是填饱了肚子。


    他身上的星光纹路，似乎比之前明亮了那么一丝。


    吸收完成。


    那道星光残影一闪，没入了林靠北的身体。


    控制权，回归了。


    林靠北的身体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巨大的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一块悬浮的岩石，大口地喘息着。


    “结束了？”


    苏千雪的声音传来。她解除了冰墙，快步走到他身边，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似乎有些迟疑。


    “林靠北……你还好吗？”


    林靠北抬起头，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厉害。


    “我……”


    “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夜枭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不远处。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靠北，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一只有趣的小老鼠。现在看来，你身体里藏着一头……连我都无法估价的巨龙。”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是吞噬巨龙的怪物。”


    林靠北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


    刚刚，就是这双手，轻易地捏碎了一个堪比护卫舰的巨大武器，终结了一支精锐小队。


    但那感觉，却无比的陌生。


    他不是武器的主人。


    他只是武器的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