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尖悬在半空，一滴油顺着红烧肉的边缘滑落，滴在米饭上，晕开一小片油渍。


    林靠北没有立刻回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眼前这个叫陈石的眼镜男从头到脚分析了一遍。瘦弱，无害，戴着一副看起来能挡子弹的厚底眼镜，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只爱学习”的书呆子气。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出了一句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话。


    ‘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生物。’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他所有的伪装。


    “你说的抱脸虫，是什么？”林靠北缓缓将那块红烧肉放回餐盘，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决定装傻。在不确定对方底细之前，这是最好的选择。


    陈石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食堂顶灯的光，让人看不清他镜片后的表情。


    “别装了，没意义。”陈石的语气同样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我观察你很久了。从你入学第一天起。你身上没有御兽空间开启的能量波动，但你又能凭空召唤出生物。这本身就违反了御兽师的基本法。”


    整个食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着这场关乎生死的对话。他们听不清陈石压低了的声音，但他们能看到，林靠北，这个刚刚碾压了张涛的煞神，第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停止了进食。


    这比林靠北打赢张涛还要让人震惊。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靠北问。


    ‘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是个天才。’他心里给出了判断。‘而且是个不怕死的疯子天才。’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陈石终于说出了目的，他的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你的‘抱脸虫’需要什么。我知道它的成长模式，以及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我甚至知道，它不是你唯一的‘宠物’，对吧？你身上，还有别的东西。”


    林靠北的瞳孔，几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这个陈石，知道的太多了。多到让他起了杀心。


    但理智告诉他，在学校里动手，是最愚蠢的行为。更何况，对方敢这么有恃无恐地坐在这里，必然有所依仗。


    “交易的内容。”林靠北言简意赅。


    “很简单。我帮你保守秘密，甚至可以帮你完善它的成长路径，提供它需要的特殊‘养料’，解决它带来的麻烦。作为回报，我需要它每个阶段的完整数据。包括但不限于能量构成、生长速度、基因序列……当然，基因序列的分析需要设备，我们可以慢慢来。”陈石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今天下午的实验课。


    ‘疯子，绝对的科学疯子。’林靠北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这家伙看自己的异形，就像生物学家看一只新品种的蚂蚁。


    “我怎么信你？”


    “你别无选择。”陈石靠回椅背，摊了摊手，“你可以现在就打我一顿，甚至杀了我。但你处理不了后续的麻烦。学校高层已经注意到你了。你以为张涛那种货色，真的能让校长都惊动吗？他们惊动的是你那只‘不该存在’的抱脸虫。”


    说完，他不再言语，低头开始扒拉自己餐盘里那份廉价的套餐，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林靠北沉默地看着他。


    良久，他重新拿起筷子，夹起那块已经凉了的红烧肉，塞进嘴里。


    他吃得很快。


    风卷残云般解决掉晚餐，他端起餐盘，起身就走，从头到尾没有再跟陈石说一句话。


    当他离开后，整个食堂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的表情看着依旧在埋头干饭的陈石。


    “这哥们……什么来头？”


    “不知道啊，新生吧？以前没见过。”


    “能让林靠北吃瘪，还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儿……嘶，恐怖如斯！”


    赵四远远地看着，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魔幻了。


    ……


    林靠北没有回宿舍，而是走向了教学楼。


    他需要冷静一下。


    陈石的出现，像一块巨石砸进了他原本就不平静的湖面。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现在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掏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了学校的内部论坛。


    刚一载入，屏幕就卡住了。


    刷新了几次，才勉强显示出主页。


    置顶的几个帖子，标题一个比一个夸张。


    爆！一中建校百年最大悬案：林靠北的‘宠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技术分析贴：从张涛惨败，深度剖析神秘寄生兽的战斗力与危险等级！


    现场百人实拍，多角度高清大图，胆小勿入！


    号外！学生会主席苏千雪、武道社社长王不败，均已调取战斗录像！


    林靠北皱了皱眉。


    苏千雪，王不败。


    这俩人他听说过。全校实力排名前十的怪物，真正的天之骄子。他们也注意到了自己？


    麻烦。


    他点开那个技术分析贴。


    “楼主不才，御兽理论课常年满分。根据现有视频和目击者描述，本人做出以下几点推断：一，该生物绝非已知任何科目下的御兽。其寄生方式、成长速度、攻击形态，都颠覆了现有生物学体系。二，其隐藏方式成谜。林靠北身上无任何空间波动，证明此兽并非藏于御兽空间。我个人猜测，可能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潜行’，或是与宿主进行了深度细胞融合。三，危险等级，暂定为‘极度危险’。建议校方立刻隔离林靠北，进行全面检查！”


    下面跟了上千条回复。


    “楼主牛逼！分析得头头是道！”


    “细胞融合？卧槽，那林靠北还是人吗？”


    “放屁！林神是无敌的！你们这群书呆子懂个锤子！”


    “已向校监会实名举报，为了全校师生的安全，必须彻查！”


    林靠北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手机。


    舆论已经失控了。就像陈石说的，学校高层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现在就像是走在钢丝上，下面是万丈深渊。


    与此同时，教师办公楼，顶层。


    何炯，林靠北的班主任，正一脸复杂地看着面前巨大的监控光幕。


    光幕上，正在反复播放着抱脸虫从林靠北胸口窜出，扑向张涛的那一幕。


    每一次播放，何炯的心脏都跟着抽搐一下。


    作为一名资深教师，他本能地感觉到了那只生物的“邪恶”与“不祥”。它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明，而是来自某个阴暗扭曲的角落。按照规定，他应该立刻上报，将林靠北列为最高级别的监控对象。


    可是，那份原始、纯粹、不讲道理的强大，又让他感到一阵战栗。


    一击！


    仅仅一击，就废掉了张涛引以为傲的烈火雄狮。


    这是何等恐怖的潜力！


    如果走的是正道，林靠北将来必定会成为一方巨擘。可现在……他走的，分明是一条无人敢走的邪路。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


    一名教务处的老师走了进来，递上一份文件：“何老师，关于这次摸底考试的最终方案，校长已经签字了。”


    何炯接过文件，打开。


    关于高一年级摸底考试规则的通知


    “为全面评估学生综合素质，本次摸底考试将分为两部分进行：


    一、御兽基础理论笔试（占总成绩30%）


    二、御兽实战武考（占总成绩70%）


    ……”


    何炯看着这份通知，脑海里浮现出林靠北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以及他那份常年稳定在个位数的理论课成绩单。


    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这小子，怕是要完。


    ……


    第二天，当摸底考试的规则正式公布在每个班级的公告栏上时，整个高一年级都炸开了锅。


    “我靠！理论占百分之三十？疯了吧！”


    “完了完了，我理论一窍不通，这下死定了。”


    “哈哈哈，还好我平时用功。这三十分，等于白送啊！”


    教室里，哀鸿遍野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林靠北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靠着窗。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低气压。


    他的桌上，摊着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书。


    书名是《御兽学概论（上册）》。


    他盯着书页，书页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天书。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御兽在释放高能级技能后，其体内核晶会进入短暂的‘能量真空期’，此时御兽师应及时通过精神链接输送‘慰藉因子’，以稳定其精神状态，避免能量反噬……”


    ‘慰藉因子是什么玩意儿？精神链接怎么输送？还要不要给它唱首催眠曲？’


    林靠北感觉自己的头有两个大。


    他宁可去跟十头烈火雄狮肉搏，也不想看这鬼东西。


    实战占七成，他有绝对的自信。可这三成的理论，简直就是要他的命。总分不及格，按照校规，可是要被强制劝退的。


    到时候别说查明身世，恐怕连饭都吃不饱了。


    ‘这破世界，打架厉害没用，还得会读书？讲不讲道理了？’他烦躁地把书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遇到麻烦了？”


    林靠-北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御兽学概论》，第78页，慰藉因子的本质是一种混合了御兽师精神力的生物微电流。死记硬背没用，要理解它的传导模型。”


    林靠北的动作停住了。


    他翻开书，找到第78页。


    果然，上面画着一个他完全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精神力-生物微电流传导模型图”。


    手机第三次震动。


    “想及格吗？图书馆，三楼，C区，我教你。”


    落款是两个字母。


    CS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