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看了一眼，按下了免提键。


    一个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正是楚明薇。


    “傅总，晚上好。不知道我送的这份‘礼物’，你还喜欢吗？这只是一道开胃小菜而已。”


    楚明薇的声音，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和快意。


    “我手里，有你祖父亲笔签署的全部实验合作协议，有每一批‘实验品’的名单和来源记录，甚至还有几段……实验过程的原始录像。你说，如果我把这些公之于众，你们傅家百年清誉，还能剩下几分？”


    “你想要什么？”傅薄嗔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很简单。”楚明薇不再兜圈子，“把你从苏黎世拿到的那份数据，原封不动地交给我。另外，把你手上那三项关于能源转换的核心技术专利，无偿转让给我指定的公司。”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戏弄。


    “做到这两点，那些‘证据’就会永远消失。做不到……那傅家，就会成为现代商业史上最大的丑闻。我给你二十四小时考虑。”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傅薄嗔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实验室。


    叶弈墨立刻跟了出去。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傅薄嗔靠在墙上，那张永远挺直的背脊，第一次显露出一丝疲态。


    “她没有说谎。”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那些记录，是真的。我曾经在家族的禁书库里，看到过一部分残片。”


    他的话，证实了所有最坏的猜测。


    不等叶弈墨做出反应，他的另一部手机，那条连接着傅家老宅的专线，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奶奶。


    傅薄嗔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傅老夫人平静而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清晰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


    “薄嗔，回家来一趟吧。”


    “还有，带上叶小姐。有些事，是时候让你们两个一起知道了。”


    傅家老宅，灯火通明，却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老旧木料混合的味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傅老夫人没有在客厅等他们，而是直接让人将他们引到了二楼的书房。


    还是那间书房，还是那个位置。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身素色衣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她的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掉的茶。


    看到傅薄嗔和叶弈墨走进来，她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


    “坐吧。”


    两人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谁都没有先开口。


    “楚明薇手里的东西，是真的。”老夫人开门见山，打破了沉默。她的语气，与其说是在承认，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当年，你曾祖父接手傅家的时候，时局动荡，家业飘摇。他穷尽一生，只为一个目标，就是让傅家能永远地传承下去。”


    老夫人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讲述一段久远的历史。


    “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博士’。那时的博士，还很年轻，才华横溢，但思想偏激，被当时所有的主流学术界视为异端。你曾祖父，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傅家未来的希望。”


    “他们达成了一项交易。傅家为博士提供最顶级的实验室，最充裕的资金，以及……最绝对的自由。作为回报，博士要为傅家研究‘阵玉’的秘密，找到能让家族气运长盛不衰，甚至让族人延年益寿的方法。”


    傅薄嗔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


    “但博士的研究，需要大量的实验数据，需要……活人。”老夫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叶弈墨感到一阵阵发冷。


    “一开始，是傅家内部的家臣护卫，自愿成为实验者。他们以为那能换来强大的力量和悠长的寿命。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博士的实验，根本就是一场噩梦。当自愿者不再出现时，为了让研究继续下去，你曾祖父……默许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老夫人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向窗外。


    “流民，乞丐，孤儿……那些即使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代价’，被一批批地送进了博士的实验室。”


    听到“孤儿”两个字，叶弈墨的身体猛地一颤。


    老夫人似乎察觉到了，她将视线转回，落在了叶弈墨身上。


    “春晖孤儿院，当年那场爆炸，不是意外。那里，是博士设立的一个秘密观察点，用来筛选有特殊潜质的‘实验体’。那场爆炸，是为了销毁证据，掩盖一场失败的实验。而王泽成，就是当年负责处理这件事，替傅家抹掉所有痕迹的其中一员。”


    真相，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被完全揭开。


    叶弈墨的个人悲剧，傅家的百年基业，博士的疯狂研究，在这一刻，被一条黑暗的血线，彻底串联了起来。


    她看向傅薄嗔。这个男人，此刻在她眼里，不再仅仅是傅薄嗔。他还是这段罪恶历史的继承者，是这个庞大家族所欠下的，累累血债的背负者。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自我厌恶和无力感的绝望情绪，从傅薄嗔身上传来，通过那道链接，沉甸甸地压在叶弈墨的心头，比任何物理上的痛苦都更让她难受。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傅薄嗔的声音，空洞得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因为，躲不下去了。”老夫人回答，“楚明薇把刀架在了我们的脖子上。也因为，这笔债，从你们被‘链接’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只是傅家一家的事了。”


    她看着他们两个，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这是你们的命。你们逃不掉，只能面对。”


    老夫人说完，从椅子旁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厚重的、用牛皮包裹的账本，推到了桌子中央。


    账本的封皮已经磨损得非常严重，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这里面，是当年的一部分记录。不完整，但足以证明楚明薇所言非虚。”


    “我把它交给你们。”老夫人的声音，像最后的判决，“是屈服于她的要挟，还是选择另一条路，由你们自己来决定。”


    “但记住，欠下的债，迟早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