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几个月一直对儿子都淡淡的，可，孙子回京是一件大喜事儿。


    别看这会儿面上淡淡的，内心却还是及其兴奋。她孙子真能干，真争气啊。


    可，看着面前瘦的皮包骨头，手指头肿的像是萝卜，脸上也布满了冻疮，耳朵都烂了。想到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孙子，现在竟然瘦成了这个模样，实在是忍不住不哭啊。


    “都是你没用，都是你没用啊。让我们家胜哥儿受了这么大的罪。”老太太拉着赵熙朗在儿子的背上狠狠的拍打起来，赵熙朗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但凡自己能干一点儿，儿子也不用小小年纪受这么大的罪。


    “祖母，不怪父亲，我喜欢去边关。”赵广胜看着祖母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上前扶着祖母。在边关的时候，他时常想家。就连着祖母那别扭的脾气，他都觉得可爱。


    “当初就让你父亲好好读书，可偏偏却是怎么都读不进去。一会儿想着去边关，一会儿又要读书，结果什么都没做成。”老夫人这会儿是真的心疼这个孙子啊，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目光扫到孙子的头上，不知道想到什么，浑身一僵。


    颤抖着声音说道：“以前你祖父有的时候从军营回来，会染上虱子。胜哥儿，你头上有么？”


    赵广胜听了祖母的话，浑身一僵。他头上还真有！一路上他都用头巾抱着头发，一群都是大老爷们，谁也没想起来在路上弄点儿药抱在头皮上。


    这会儿祖母一说，赵广胜都觉得自己头皮上虱子乱爬。


    老夫人感觉到自己手臂低下的僵硬，不动声色的松开自己的手臂。稳如泰山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胜哥儿赶紧下去洗漱吧，记得去买点儿药啊。”


    赵广胜这会儿整个人羞得脸色涨红，和父亲对视一眼，就赶紧回去洗漱去了。


    老夫人等到孙子走了之后，都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让人准备热水，她要沐浴更衣，转而看到杨氏和赵熙泽两个没眼色的东西还在这里呆着，恼怒道：“你们还不赶紧回去洗洗，要是虱子跑到你们身上了，也不用出院门了。”


    杨氏和赵熙泽愣愣的“哦哦”了几声，就赶紧回去洗澡去了。


    等到林希之收拾好东西，亲自送了秦师傅出去之后。才跑到老夫人院子里，就看到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忙着收拾东西打扫卫生。


    听到宫嬷嬷说，估计胜哥儿身上有虱子，老夫人心里不好受让人赶紧给屋子里洒扫一遍，等到晚上在一起吃饭。林希之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真的没想到虱子这会儿事儿。


    当时赵熙朗从西北回来的时候，身上都干干净净的。她真的是没想到啊。


    听说儿子去了前院，赵熙朗也跟着去了。她就急忙往前院去，听说赵熙朗跟着儿子进了洗澡间，就在外面敲了敲门。


    “可是已经去外面买药了？一会儿国公爷先把药给胜哥儿抹上，然后用帕子多捂一会儿。”要是实在不行，只能给儿子剃头了。


    林希之心下想着。


    “已经抹了药了，这会儿正捂着呢。一会儿我给胜哥儿好好梳梳头，争取这两天就给去除干净了。”赵熙朗在屋子里喊道，林希之听着才放松了一些。


    赵广胜洗漱的时候，赵熙朗非要在旁边给儿子搓背。


    “父亲，我都这么大了，我自己能行。”赵广胜搂着衣服，死活都不愿意。可，他怎么都拒绝不了赵熙朗这一腔父爱。


    赵熙朗看着儿子这一身大大小小的伤疤，眼睛又红了。


    “我儿真是受苦了。”赵熙朗的声音瓮声瓮气，赵广胜听着，想到自己在鞑靼那段时日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好多个夜晚他都担心自己回不来，再也见不到父母和弟弟妹妹了。


    “不苦，爹。我喜欢那样的日子。”赵广胜是真的喜欢金戈铁马的日子。尤其是西北那里的老百姓实在是太苦了，每次他们打了胜仗，哪怕他们亲人离世，却还是因为战争的胜利发自内心的高兴和欢呼。


    西北的人，是真心珍惜他们过得每一天，他们可能因为能够多吃一顿饭而高兴；他们可能因为多活一天而高兴；他喜欢勃勃生机的西北。


    可赵熙朗还是难过。若是自己能干，他儿子就能够在京城里面安享富贵，不用为了府里的前程殚精竭虑。


    他们两个的父子感情很深，赵熙朗年轻的时候官职低微，日常无事就扛着儿子在肩上出门游玩。


    赵广胜一开始就是学着街头巷尾喊的爹，后来渐渐大了，才改为父亲。


    赵熙朗听到这个“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多想孩子不要这么能干，也不要长大，依旧像小时候那般，被自己抗在肩头在大街上看到什么都闹着要的孩子。


    “爹真是没用，让你年纪轻轻就担负起咱们的家族重担。若是爹能干一些，你也不用如此受罪了。”赵熙朗细细的给儿子擦着背，以及背上的伤。


    “听说宫里面有一种祛疤的药，等到改天爹去求些回来。”说着，目光就不由自主的扫到儿子的腿上，腿上也有一道长长的疤。若是再深一点儿，怕是骨头都要断了吧？！


    接着目光就死死的盯着儿子的脚，牙齿上下碰撞，发出哒哒的声音。


    “怎么了？”赵广胜听到背后的声音，很是不解。扭头顺着父亲的目光，就看到自己少了一个脚趾头的脚，不由自主的缩了缩，反应过来就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


    “爹，我没事儿的，都已经没感觉了。”赵广胜拉着赵熙朗的袖子，轻轻的晃动着。


    “怎么会没感觉呢？这要多疼啊。要是你母亲知道了，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呢？”这段时间林氏吃不好，睡不好。本来一个冬季养的稍微丰腴的身体，又瘦了下来。


    “只要爹不说，母亲也不会知道的。爹，这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赵广胜扬起一张带着冻疮的脸，讨好的看着赵熙朗。


    “爹，好不好？”


    赵熙朗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过了一会儿才答应下来。“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自己啊，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你，以后咱们不去打仗了。”


    赵广胜点了点头，“好，爹。我都听你的，我准备过几天还去书院读书去。祖母一直不是想着咱们家能够考个进士什么的，我去考个状元回来。”


    赵熙朗看着儿子那自信的模样，也是好笑。“你以为状元是那么好考的，我当时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连着秀才都没考中。”


    赵熙朗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让儿子先把衣服穿上。然后就拿着细梳子给儿子梳头，看着手上的东西，他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东西他在西北的时候也曾经听说过，当时他在西北的时候，不讲多晚都要洗漱就是生怕自己头上染上这东西。可，谁知道他自己躲过去了，儿子却没躲过去。


    “是不是我头上的虱子挺多的？”赵广胜也觉得不好意思，赵熙朗点了点头。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这药是人家祖传药膏。说是两三天就能去除干净了。”


    等到赵熙朗收拾好了之后，厨房里面已经上了暄软的面条。“胜哥儿这段时间在西北定然肠胃弱，今天先吃点儿易克化的，等到后面再慢慢的加。”林希之轻声说道。


    赵广胜也的确是饿了，捧着碗，一下子喝了三碗才混了一个水饱。吃过饭，他就止不住的打瞌睡。


    “胜哥儿，你先休息一下。等到晚上我们再过来叫你。”赵熙朗说道，就让人伺候儿子睡觉。


    “父亲，莫夫人领着几个孙子和孙女来了。现在在客栈里面住着呢，说是等到确定日期了，再过来。”赵广胜说着，还打了一个哈欠。说完，往床上一歪就睡着了。


    赵熙朗给儿子掖好被子，让儿子赶紧睡觉吧。等到和林希之两人出了院门，他才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林希之不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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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道，“你给胜哥儿洗澡，可是儿子身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伤？”说道最后，都有点儿着急了。


    赵熙朗想到儿子那缺了一个脚趾头的脚，心下一痛。但，这样的事情就没必要让林氏知道了，她本身对于让胜哥儿学武，受了这么大的罪，都难受的不行。


    转而说道：“没有的事儿，我是想着聊城赵家兄弟归宗的事儿，母亲那里怕是不好过关啊。”母亲性子执拗，对于认定的事情，那真是撞个头破血流都不让步。


    林希之对这件事儿也是无能为力，“慢慢来吧。”


    其实她现在倒是能理解老夫人，但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永远都不一样。赵熙朗现在已经是四品的兵部右侍郎，可男人对于权势天生骨子里都有着追求。


    “我先去母亲那里一趟，和母亲说一声。”林希之听着，表示要一起去。


    “混账东西，王八羔子，当初你出生我就应该直接掐死你。我倒是没想到你为了什么家族荣耀，竟然让聊城那贱人还有那几个野种归宗。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老夫人整个人被气的仰倒，拿着拐杖劈头盖脸的对着儿子就是一顿打骂。


    老夫人也没管林希之什么反应，劈头盖脸对着赵熙朗就是一顿打。


    “砰”的一声，老夫人的拐杖直接敲在了赵熙朗的头上，赵熙朗跪在地上身板都晃了晃。


    鲜血立刻顺着他的额头留了下来，可老夫人却还是面色狰狞的还要动手，吓得屋子里的人都跪了一地。


    “老夫人息怒，老夫人息怒。”宫嬷嬷看着国公爷都趴在地上，被打的满脸都是血，也是吓得不轻。一把上前拦着老夫人的手臂，让老夫人再次高高举起的拐杖怎么都不能落下来。


    若是国公爷真的被老夫人给打坏了，怕是京城里面老夫人的名声更加不堪了。


    “母亲息怒，大哥这么做定然是有原因的，母亲您还是听大哥解释解释吧。”赵熙泽也被母亲吓得不轻，尤其是大哥也没做错什么。


    ”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就是看着你母亲年老体弱，不能再给你们兄弟两个任何帮助了。你们小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认莫氏为母？”老夫人脸色狰狞，咆哮的喊着。


    “大哥，您赶紧解释一下，怎么突然想着让聊城归宗了？”赵熙泽也是急的不行，好不容易现在家里一切安好，大哥都已经是四品的官员了，胜哥儿小小年纪也有四品武将的虚职在身上。大哥干什么非要没事儿找事儿？弄的一家子都不安生。


    “赵振峰和赵振廷身为父亲的子嗣，认祖归宗有何不对？”赵熙朗眼前阵阵发晕，却还是坚持从地上爬起来跪好。


    林希之赶紧爬到赵熙朗跟前，搀扶着赵熙朗跪好。


    “只要我活着一天，他们就不要想着进赵家的门。”老夫人喘着粗气，被赵熙泽和宫嬷嬷扶着坐在榻上。一双浑浊却又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儿子。


    她以往最是喜欢这个儿子，可这会儿却是恨不得吃了他。


    一双眼睛转向林希之，“老大，以往你最是听话懂事儿，是不是你媳妇儿揣度你的？”说的咬牙切齿。


    “我就说你这媳妇儿定然是不安好心，前段时间怎么突然舍得丢下府中一摊子事儿，原来是背地里干这样的大事儿去了。”老夫人怎么都不相信，被她最为疼爱的儿子竟然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赵熙朗对上母亲的眼睛，心下一紧。母亲心狠的程度，在他少年时都体会过一次。


    “和林氏没关系，是我去西北的时候跑了聊城一趟。咱们现在国公府没有能够支撑门庭的人，赵振峰他们在边关没有靠山，备受歧视。让他们归宗，是我在西北都已经动了的念头。”


    赵熙朗对着母亲苦笑的说道：“母亲，我今年都已经三十五岁了，我是支撑门庭的男人。您觉得，我还听话懂事儿是好事儿么？”


    “而且他们归宗之后，还会居住在聊城，也不会碍着母亲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