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双在京城里面修长有力健康的双手，此时充满了冻疮，干裂。握着拐杖的手，上面布满了伤口，幸好是冬天。若是夏天，他的手怕是都要流脓了。


    “我挖到一个蚯蚓。”赵广胜兴奋的喊道，用着腰间的匕首剁成了几分，尚且扭动的蚯蚓被他丢进嘴里。他都能够感受到那东西在自己嗓子里打转，强忍着生理性的恶心，还是努力咽了下去。


    “梁师傅，您也吃点儿。不吃撑不下去。”赵广胜把大部分的东西都留给了梁师傅，梁师傅此时双眼已经睁不开了，因为身上的伤口发炎，已经发热了几天了。


    梁师傅摇了摇头，“胜哥儿，你自己吃。我们都还指望你能够回去呢，你别光顾着我。”


    赵广胜的腿上也有伤，鞋子也烂了，脚指头都冻掉了一个。


    “我没事儿，我还能撑着。”赵广胜抬眸看向牵着的马，军营历来把马看的比人重。但现在的他，已经顾不上那些了。


    他拿着匕首慢慢的往自己的马跟前走去，胡师傅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胜哥儿，你干什么？你要知道擅自杀掉马，是要军法处置。”胡师傅拉着赵广胜的手，想要从赵广胜手中夺过匕首。可，赵广胜却是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胡师傅。”赵广胜目光坚定的看着胡师傅，“我不能让兄弟们因为缺少吃喝饿死在这里。”


    “松手吧，现在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有我动手是最好的。”胡师傅知道赵广胜说的对，他身份高，就算是军法处置也分时间早晚。他完全可以等到养好伤了，再打军棍。但，其他人怕是就没那么幸运了。


    赵广胜多么敏锐的人，察觉到胡师傅内心的松动，轻轻抚开胡师傅的手，继续往自己的马跟前走去。


    “胜哥儿，要杀杀我的。你的马可是你舅舅给你寻来的千里宝马，可遇不可求。你以后在战场上面还用得着。我怕是以后用不到了。”梁师傅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说道，目光锐利却又坚定的看着他。


    胡师傅也站在了赵广胜跟前，“就是，要杀杀我的，你的马不能动。”


    他们也有不少人的马掉进沼泽地，根本就救不上来。现在胜哥儿提出来要杀马的建议，他们内心其实支持，却不能表现出来。


    几人的争执让周围的人都明白过来，目光都湿润了起来。


    “就是胜哥儿，要杀就杀我们的。我们的虽然也都是好马，但比着你的差远了。你舅舅给你寻了这么一个宝贝，等到我们回去了，你要赔我们三匹宝马。”在沼泽走的十来天时间，他们都渐渐混熟了。


    这个从京城来的贵公子一点儿都不娇气，和他们一起扒着地下的东西吃，一起和他们寻找合适的水源。而且这个贵公子懂得多，认识许多他们不认识的东西，那些东西虽然味道不好，但至少能吃。


    还有水源，他总是很快就能找到。问他怎么知道，他就拉姑拉姑的讲了一大堆，可惜的是他们犹如听天书一样，根本就听不懂。因此，他们背地里都说，还是读书好。看看胜哥儿，就是懂得多。


    听胡师傅和梁师傅总是胜哥儿胜哥儿的叫他，慢慢的他们也跟着叫起来了。


    这位京城来的小公子，听他们叫他胜哥儿，反而更开心。累了休息的时候，给他们讲京城里面的逸闻趣事，给他们讲淮河边上的灯红酒绿，给他们讲国公夫人让他去地里干活儿，给他们讲酒馆茶楼的说书先生。


    等到他们回去了，他要带着他们去京城，胜哥儿还说要领着他们去看看。


    然后去吃自家做的各种酱，等他们回去了，他就给母亲写信，让母亲把舅舅家的菜干全部都运过来。


    “对啊，胜哥儿，你的马不能杀。若不是因为你要来边关，你舅舅也不会做出违约的事情，赔了潘家一大笔钱。”胡师傅的话，让赵广胜回过神来。


    “好，我不杀我自己的。我自己随意选一个，大家准备烧火吧，我包裹里还有盐巴和胡椒粉呢。一会儿给大家炖马肉汤喝。”赵广胜故作轻松的走到其中一名士兵跟前，颤抖着声音说道：“要不你闭上眼睛吧。”


    那士兵摇了摇头，却是伸出手帮着捂住了那马的眼睛。


    这匹马虽然不是什么千里良驹，却也陪伴了他这么久的时间。抱着马头，捂着那马的眼睛，对着赵广胜无声的点了点头。


    赵广胜背过身，不敢看众位的眼神。一刀捅进那马的脖子，鲜血就留了下来。


    马发出嘶鸣声，想要挣扎起来，可旁边可靠的战友依旧紧紧的夹着他的脖子。嘴里发出安抚的噪声，赵广胜上去又是一刀，那马的眼神渐渐失去了身材，躺倒在地上。


    周边的马听到那马的哀鸣声，也跟着发出不安的躁动。旁边的士兵，赶紧轻轻安抚躁动不安的伙伴。


    今天的这顿饭，大家吃的沉重却又缄默。


    虽然没有人吃饱，却也吃了一口热的，喝着咸咸的热热乎的汤，他们别提多舒服了。


    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他们是被清晨的阳光照射在身上醒过来的。冬日的阳光虽然没什么暖意，但能够见到如此浓烈的阳光，心中还是充满了希望。


    赵广胜抬眸看着阳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昨天的锅地下还有点儿火星子，锅里还有热水，每个人都喝了一点儿热水，感觉浑身都是力气。


    那片沼泽地，镇北军都知道。连着鞑靼和瓦剌人都称此地为死亡沼泽和魔鬼的花园，可见里面的条件多么恶劣。


    现在还不知道赵广胜一行人到底有没有存活下来，人数多少，但他们为宁夏镇争取了最为紧要的时间，让宁夏镇能够喘口气，他们就要去救人，哪怕能够救回来一个人，他们这一行人的行动就值得。


    他们不是没有质疑太孙殿下做出的判断，但既然领了命令他们身为军人就要严格的之行。


    莫苏安带着羊皮帽子，“我在重申一遍，大家心中若是有疑虑或者是恐惧，现在还可以退出。若是进入了沼泽，那就只能进不能退了。大家听明白了么？”


    “莫将军放心，我们都不是孬种。若是这片沼泽地咱们能够走通，我们就可以吃鞑靼的羊和瓦剌的牛了。”其中一个士兵喊道，得到一致的认同。


    “鞑靼和瓦剌经常抢我们的粮食，夺我们的女人，烧我们的房子。以后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去他们地盘上面转悠了啊？”他们内心对这片沼泽也充满了敬畏之心，但，他们既然都决定了，就再没有退缩的道理。


    莫苏安和朱文两人对视一眼，抬了抬手，止住大家的起哄声。


    “那咱们出发。”


    因着沼泽地不能骑马，所有的东西只能每个人都背着。


    莫苏安领着人在沼泽地里走了十几天，因为有人不小心掉进沼泽里，坐在地上休息清理一下衣服身上的泥水。


    “你说，咱们走的路子对么？能接到赵广胜他们么？”朱文也有点儿焦躁了，他们都已经走了十几天了，还是一点儿人影都没见到。若是再接不住人，他们带的食物都不够返程的了。


    因为按照太孙殿下得到的消息，赵广胜他们应该已经走过大半的沼泽地了。


    他们现在还没遇到，要么就是人没了，要么就是他们走错路了。不讲是什么结果，这都不是好消息。


    莫苏安也是沉默不语，按照路程他们都已经走了大半的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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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地。而且这段时间天气渐暖，不少地方也都化冻了。


    “通知下去，每天吃两顿饭。咱们在坚持五天，若是再找不到人，咱们就回去。”莫苏安吩咐道，这样他们就能节省出来五天的食物。


    赵广胜拄着拐杖，他们都已经杀了好几匹马了。从一开始的痛心，到了最后的麻木。赵广胜知道，这不是一个好事儿。但为了活命，却是毫无办法。


    他们的盐也没了，人不吃盐就没劲儿。


    头顶的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不少人都把身上的羊皮袄子脱了。


    “大家再加油啊，我看着前面不远应该有水源，等到有水源的地方咱们休息一下。”脸上满是疲惫，可声音却很是兴奋的赵广胜喊道。


    身后跟着的人，都快走的绝望了。他们宁愿死在草原上面，也不愿意再这样的沼泽地里漫无目的的走。


    可，对上前面少年那坚定的目光，他们到了嘴边的抱怨就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


    “胡师傅，梁师傅怎么样了？”赵广胜走到胡师傅身边，低声问道。


    胡师傅对着他摇了摇头，因为一直没有药，梁师傅一直都在反反复复的发热。赵广胜举目看着周边的环境，说真的，他都在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了。


    “莫将军，您看那里是不是有人？”嘎子急切的跑到莫苏安跟前，指着自己的西北方向。他在军营里面是有名的探子，就是因为他能看的特别远。


    莫苏安不明所以的抬头望去，没看到人影啊。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嘎子说着，就要回到队伍里去，可怎么越看越觉得那些就是人啊。


    “莫将军，我想去看看。”嘎子扭过身，还是想要去看看。他还是不死心，若是真的能够碰到，他们就能够安心返程了。


    他们一直往东北走，若真的是自己看错了，顶多等会儿自己费劲儿赶上大队伍。


    “那行，你找几个人一起，注意安全。”莫苏安想了想，也该到休息时候了。就让人原地休息，等着他们几人。


    “你们自己小心啊，我们在这里等着。若是真有消息，就喊我们。”莫苏安吩咐原地休息，点了几个士兵跟着嘎子一起去。


    嘎子领着几个人慢慢的过去，越走心中越是激动，走到一半儿就兴奋的喊叫起来。


    “是赵家小将军么？”那士兵刚喊完，就被身边的同僚捂着嘴巴。嘎子能看到的地方的确远，但嘎子这小子脑子有点儿缺根筋。


    “你大喊大叫什么，若不是赵家小将军他们，是敌军咱们不就暴漏了么？”嘎子听着同僚的话，也是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紧张的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再喊了。


    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等到同僚松开他，赶紧低声说道：“知道了，我不喊了。”


    赵广胜一行人在沼泽地走的头晕眼花，刚才的喊声还以为是幻听。因为长时间在雪地里行走，他们的眼睛都有点儿雪盲证的症状了。加上太阳的光线，他们根本就没看到对面那群人。


    嘎子几人又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会儿，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看到对面那群衣衫褴褛的人。一个个形容憔悴，还有不少被身边人扶着，稍微好一点儿的，还要牵着身后的马。


    “他们这么狼狈，肯定是赵家小将军一行人。错不了了。”嘎子信誓旦旦的说道，还没等身边人反应过来，再次扬声问道：“可是赵家小将军？”


    这一次赵广胜他们总算是抬起头，看到对面盈盈灼灼的人。


    但因为他们的眼睛有点儿问题，根本就看不清楚。“我们是太孙殿下派来接应你们的，赵家小将军。”声音又传了过来，赵广胜等人才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