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老有人来碰瓷朕的大秦!◎


    对于小约翰四世来说,自这一天起,他的人生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此时的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约翰四世,而是那一位被废黜、刺瞎双眼的前任拜占庭废帝。


    真.朝野不可言说之人。


    他毕竟有个当保加利亚国王的外公,米海尔八世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没和保加利亚彻底撕破脸的情况下,还真不敢贸然斩杀他。


    但是……


    这样长年累月被关在修道院深处,目不能视,不见天日的生活,和死去又有什么差别呢。


    直到最近,保加利亚内乱的消息传来,他的外公在政变中去世。


    米海尔八世终于觉得,出兵开疆拓土的时候已然到了,此刻杀他,也不必再有任何顾忌。


    一群气势汹汹的暴徒闯入了修道院。


    朝里面投掷火把和燃烧物,要将废帝活活烧死在这里。


    然而,他们刚开始动作,一颗子弹就已经穿透了咽喉,人也一阵摇摇晃晃,仰面倒了下去。


    苻坚指挥人销毁了易/燃物,又见邓羌势如闪电般冲入火海,趁着火焰开阖聚拢间,迅速将小皇帝提溜了出来,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来得及时啊。


    要是晚来一步,手中这一张王牌就没了。


    小皇帝惊魂未定,脸色煞白,跌坐在地上直喘气。


    他什么也看不见,一直服侍他的宫人方才也被暴徒杀害了,他在一片黑暗中,胡乱地伸手摸索,满心恐慌无助。


    忽觉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安抚般地拍了拍,他当即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住对方:“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也是来杀我的吗?”


    一道清冷平静、犹如玉树摇风的声音响起,告诉他:


    “Nēpenthes(勿忧)。”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音节,却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让小皇帝忽然感觉自己得救了。


    于谦继续宽慰他道:“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计划,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你。”


    不得不说,小皇帝运气真的很好,遇上了苻坚,采用比较迂回和平的灭国路线。


    倘若换作宋祖在这里,今日的君士坦丁堡早已血流成河了。


    什么这个王室、那个王室,管你皇帝还是摄政王,一个都别想存活。


    我大宋兵马远道而来,开疆拓土,臣服于我大宋是尔等的无上光荣,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反抗者?直接杀了便是!


    小皇帝稍稍安下心来,小心翼翼地追问着情况。


    于谦也挑了那些要对方配合的部分,耐心地一一说明。


    拜占庭帝国一向以罗马正统自居,是存在强烈鄙视链的,发音越接近从前罗马正音的人,越受推崇,反之,则受到鄙薄。


    他的拉丁文并不熟练,发音也很奇怪,小皇帝却觉得这是自己听过最好的声音。


    小约翰四世的修道院恰好在港口边,米海尔八世的本意,是请大师根据塔罗星象测算出,此地是王殒之地,大不吉,所以才精心选择了这块风水宝地。


    结果,正好方便了苻坚调兵。


    一切准备都在隐蔽地进行中,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探听清楚米海尔八世的行踪。


    这日,王文忽然带着一个消息上门:“以我推断,米海尔八世很可能已经不在城中,率军远征保加利亚了。”


    苻坚识得他是大明的吏部尚书,乍闻此言,不由诧异道:“何以见得?”


    王文反手掏出一张表格,为二位陛下介绍道:“我一向对人事数据比较敏感,拜占庭帝国所有的官员文书都需要盖一种特制的蜡印,属于专供产品,只生产在君士坦丁堡城郊的一处小工坊。”


    “我花了一点钱财打通门路,去探听消息,发现小工坊的蜡印数目大大减少,可见城中文书的流通量也变小了。”


    苻坚接过表格,端详半晌,扬眉道:“以此为证据,似犹不足。”


    王文在袖中一阵掏掏掏,反手竟又掏出一张表格。


    如此架势,颇引发众人瞩目,他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缓缓说道:“我当初也是这么觉得,认为有必要再找找其他线索。”


    “于是,我请工部尚书江渊、户部陈循、学士商辂,分别前去调查城里的土木工程、宴会钱款流动,还有一些大型活动的举办……”


    “我有五成把握,米海尔八世确实不在城中,而且带走了一大批官员随同出征。”


    苻坚听完这一通话,心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倒是:“景帝,你大明的官员互相之间配合还挺默契。”


    朱祁钰汗颜,这帮人平日勾心斗角、用遍心术是啥样,他再清楚不过了。


    朝廷衮衮公卿,只有于谦是唯一的清流。


    但他自不会在苻坚面前露馅,于是轻轻巧巧,一语带过:“是吧,这很正常吧,你大秦难道不这样?”


    “景帝所言甚是”,苻坚深以为然,并投一道赞许的眼神,“本朝确实与大明不同,因为这些事从来都是景略一个人过问的。”


    朱祁钰:“……”


    不是,你这一副无比骄傲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看来你的丞相累死确实不冤!


    苻坚将几张表格摊在桌上,审视对比了一番,发现王文的推断确实很有道理。


    君士坦丁堡的内城宴会数量出现了大幅度滑坡,大皇宫已经好几日没有衣香鬓影、灯火通明了。


    每到入夜,官员宅邸也显得很是安静,似乎一大批官员都已经跟随米海尔八世离去。


    王文声称有八成把握。


    在苻坚看来,别说八成,就算只有四五成,也值得搏一搏了。


    无非就是冒点儿风险,就算翻车了,还可以随时让宋祖开传送门跑路嘛!


    后顾之忧都没了,赶紧冲,还在等什么!


    但朱祁钰却不这么想。


    他毕竟生长在仁宣之治这样的和平年代,也就之前北京保卫战的时候,经历了一些坎坷,总的来说作风还是比较稳健的。


    他委婉地拒绝道:“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玄乎了,万一米海尔八世没走,我们这么点人手就是去送的,不若等待更确切的消息。”


    苻坚颇觉好笑,抱起手臂,挑眉望了他一眼:“景帝想等确切消息?”


    朱祁钰诚恳点头。


    然后,就听见对面人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去米海尔八世凯旋归来的庆功宴上等吧。”


    “到时候,众宾云集,你报出东方使者的名号,没准人家还会给你塞一堆礼物,把你客客气气地送走呢。”


    拜占庭帝国与保加利亚王国接壤,米海尔八世既然要出征,必然是秘密前行,搞闪击战,主打一个兵贵速神,攻其不备。


    他带着轻甲骑士团出击,更是纵横如风,来往很快。


    再迁延不进,搞不好人家那头仗都打完了,他们这边还没开始。


    多笋呐,朱祁钰额头滑落了几根黑线,语气仍是一片温和地说:“我大明神机营主力都折损在土木堡,如今都是新招募来的士兵,朕实不忍心让他们再受伤害了。”


    苻坚有些意外,目光深邃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回身对王文招招手。


    “王天官,去查城中药草药物的流动,再查拜占庭皇室的医师是不是还在城内。”


    王文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神情迷惑:“请问秦王,为何?”


    “你们陛下十分忧虑,只好再找一些新线索来安他的心。无论米海尔八世怎样隐瞒行踪,在有一点上,是绝无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


    苻坚屈指在桌上敲了敲,沉思着说:“朕观他用兵,喜欢孤注一掷,兵行险招,必定不会携带大量粮草与辎重,而是打算一路劫掠,以战养战。”


    “但有拜占庭几位先皇战死的先例摆在那里,他一定会确保军中医疗周全。”


    王文恍然大悟,领命而去。


    既然有了方向,这事调查起来并不算复杂,次日一早,他就兴冲冲地回来禀告,一切都如秦王所料,医者团队果然都离开了!


    苻坚精神一振,攘袂奋起道:“时机已至,带上约翰四世入城!”


    朱祁钰也挥了挥手,示意神机营跟上。


    越过海湾登陆之后,GateofLighthouse赫然在目,这是国都最东侧、紧邻大皇宫的一个小门,本有重兵把守。


    苻坚选择此地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此门守将曾是追随小皇帝父亲征战的老部下。


    “什么人!”


    伴随着一声暴喝,戒备森严的城头赫然出现了无数甲士,戈矛寒芒阵阵,凶焰滔天。


    却在看见小约翰四世的脸时,化为一声惊呼:“陛下如何在此!”


    听见这一声下意识唤出来的“陛下”,苻坚便知道,今日稳了。


    小皇帝按照事先对好的台词,要求守将开门,今日诛杀叛徒,复辟皇位。


    守将略一犹豫,目光从小皇帝酷似先主的面容上扫过,终是将心一横,开城将一行人放入。


    小皇帝用两眼无光的眸子往回看,视线一片空荡荡的,像是在找谁,苍白倔强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走吧”,于谦上前一步说。


    小皇帝辨别出了他的声音,仿佛瞬间松了口气,拽着他衣袖,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座对自己来说,充满了悲伤与泪痕的城池。


    守将走下台阶迎接,却见他始终半躲在于谦身后,神形惊惧,不肯见人。


    只得转而问起于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谦音吐鸿畅,声如珠玉。


    发音不标准没关系,那就气势来凑,顷刻间一通口若悬河,将守将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把身后的军队编排成了勤王之师。


    苻坚虽然什么也没听懂,但从那位老将军越来越崇敬的表情来看,这人应该是被忽悠瘸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瘸。


    自始至终,小皇帝始终藏在他身后,牵紧了衣角,神色中满是依赖。


    苻坚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于少保上能治六十,下能定七岁,老少通吃,果然非同一般。”


    合理怀疑。


    按照小皇帝现在这个时刻离不开他的程度,挖空心思,想把人留下,没准一登基就会给他封个摄政王什么的。


    朱祁钰虽觉这话听着很奇怪,但就当他在夸人了:“那是,廷益一向文武双全,无所不能,当年北京保卫战……”


    紧接着,便是一通吧啦吧啦,将故事给苻坚炫耀了一遍。


    “文人当将军,这不是再常规不过的操作吗”,苻坚眼前一亮,无比熟练地吹捧起了自家丞相,“比如景略……”


    朱祁钰也无比熟练地捂住耳朵,忍无可忍地叫道:“好了,不要再吹你的景略了,朕这些天耳朵都快听得长茧了!”


    苻坚大怒,立刻将人揪住:“朕耐心听你夸赞于谦,你却不愿听朕夸赞景略,这是何道理?不行,朕不同意!”


    说罢,也不管朱祁钰乐不乐意,径直把他的手拽下来,就是一通输出。


    朱祁钰:戴上痛苦面具.jpg


    他今天就不该起这个头!


    他二人在此吵吵嚷嚷,理所当然引起了守将的主意。


    守将看了看二人的东方面孔,终究是顾忌身后执着火.器的军队,没敢置喙什么,很快收回了目光。


    只是到底没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于大人,你们同金帐汗国的新主有来往吗?”


    于谦不动声色:“什么新主?”


    守将告诉他:“前些天,金帐汗国来了两个东方大魔,疾风扫叶平定全境,斩杀可汗。”


    “那两人还将米海尔八世女儿女婿的头颅涂上油漆,装入匣中送回,说让我举国上下洗干净脖子等着,不日即将出兵征伐。”


    米海尔八世的女儿嫁给了当地可汗,拜占庭帝国更是和蒙古结盟,一同称霸中亚。


    于谦若有所思,把这话翻译给苻坚。


    苻坚心念一转,便猜到了是负责进攻金帐汗国的李存勖,在那里闹出事来了。


    只是……


    哪来的两个大魔?


    于谦也很好奇,追问一番,片刻后,神色怪异地归来:“据说,后世我大明的皇帝朱厚照,不知为什么和李亚子传送到了一处……”


    苻坚微感惊讶,转念一想,他们既然能凑到一处,别的队伍自然也可以。


    宋祖那一组,刘裕自己返回了本位面北伐,所以是虞允文带的队。又因为谢晦的缘故,他们本来就和谢家人一道同行的。


    刘彻作为祖宗,也带上了刘阿斗一起去闯关。


    那么问题来了……


    大家都有组队,到底是哪两个倒霉蛋不幸落单了呢?


    柴荣:没错就是我!


    陈蒨:以及还有我!


    ……


    有了守将的倒戈相向,神机营与大秦军队联合入城,一路并未遇上太多阻碍。


    他们战力惊人,而且小皇帝才是正统帝王,眼见大势已定,反抗者寥寥。


    就是偶有纷争,也很快被兵不血刃地平定。


    小皇帝在君士坦丁大帝的雕像下,由帝国的教宗牧首,为他进行了二次加冕。


    大广场前,许多的勒石纪念碑,与往圣先贤的雕像并排立在一处,长风吹荡,层云翻涌,这个千年帝国过去漫长岁月里的荣光,仿佛都在此刻积淀下来。


    从斑驳的石上痕迹深处,窥见岁月流淌的脉络。


    其中犹引人注目的,是一尊横刀立马的将军雕像。


    于谦提前做了功课,翻过相关拉丁文典籍,告诉众人:“这是查士丁尼大帝麾下的名将纳尔西斯,同时也是一位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