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兰枝没有敷衍秦时阙，她是真的不太记得了。


    当初生赵明澜的时候，她难产，险些要了一条命，接连三四天，都几乎是昏迷不醒的。


    就算是短暂的醒来，也只是看到头顶的一角帐子，小小的婴儿在她旁边睡着，婆子们进进出出。


    好像一切都是虚幻的，姚兰枝分辨不出什么是真实，只是恍惚地想，我还活着吗？


    而身上的那些疼痛，则是告诉她，她还活着。


    在半梦半醒里，因为疼痛而醒来，又因为疼痛而睡过去。


    缠绵了将近一个月，姚兰枝才算是彻底的熬了过来。


    姚兰枝轻声说：“如今再想起来，其实也还好。”


    是疼的，但那种疼痛，已经被一个无形的罩子给隔开了。


    所以那疼痛又不算什么了。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很值得呀，毕竟，我有了贺儿。”


    生孩子么，儿奔生娘奔死。


    她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然后，带回来一个小小的生命。


    那是她的骨肉血亲，是她新的亲人。


    姚兰枝眉眼弯弯，笑容里都是满足。


    那些苦痛她可以选择忘记，是因为，苦痛之后，带给她的是幸福。


    姚兰枝说这话的时候，秦时阙觉得，她的身上像是在发光。


    那眉眼里的柔软，好像一切都值得。


    可秦时阙却觉得一颗心都在抽疼。


    怎么一样呢？


    不一样的。


    如今的姚兰枝，身体差得很，京城中的人提起来姚兰枝，都知道她是弱柳扶风。


    甚至于，在葬礼那日，他们重逢的时候，秦时阙对姚兰枝的第一印象，也是实在瘦弱。


    像是风一吹就能被刮跑了。


    可是，他打听来的消息，姚兰枝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她出身将门，虽然祖母不疼爱，但是父兄对她十分好，她也是能上马弯弓的。


    然而，因为生孩子，她却成了这样一副病弱之态。


    姚兰枝很爱赵明澜，赵明澜也是一个很好的小孩。


    可是如果他们一开始就相遇，如果姚兰枝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秦时阙想，他宁可这辈子都不要孩子，也不希望姚兰枝为了生孩子，而伤害自己的身体。


    秦时阙心疼，看着姚兰枝的目光里，满都是愧疚。


    到底是相处的久了，姚兰枝一眼就看出了秦时阙的意思。


    不由地弯唇，无奈地笑：“怎么这个表情，难道你不喜欢贺儿么？”


    秦时阙摇头：“喜欢，但是，我更喜欢你。”


    一想到，他缺席的这些年，姚兰枝受了多少苦楚，秦时阙就觉得心里在泡着黄连。


    姚兰枝还能笑：“王爷愈发会油嘴滑舌了。”


    她说着，还戳了戳秦时阙的胳膊：“这话可不能让贺儿听到，伤孩子的心呢。”


    秦时阙嗯了一声，又说：“这是事实，他该知道的。”


    秦时阙的确很爱贺儿，那是他的子嗣，也是跟他血脉相连。


    但是，哪怕是子嗣，也没有伴侣重要。


    姚兰枝是他认定的人。


    日后赵明澜会成婚生子，会有新的一家人。


    可他跟姚兰枝，这辈子都会守着彼此。


    所以在秦时阙这里，姚兰枝才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秦时阙这态度，哪怕是哄人，姚兰枝也觉得很好。


    何况他不是在哄人。


    姚兰枝忍不住笑，轻声说：“但在我心里，你与贺儿同等重要。”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爱侣，都是她的心上重要的人。


    秦时阙抿唇：“你倒是很会端水。”


    姚兰枝就横他：“怎么，你难道还能跟儿子吃醋不成？”


    秦时阙笑着喟叹：“自然不能。”


    不过，也幸好只有这一个儿子。


    若是孩子多了，秦时阙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吃醋。


    想到这儿，秦时阙又有点庆幸：“幸好，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只有贺儿一个，我这醋早就被爱给淹没了。”


    那是对他们母子的爱。


    姚兰枝听到他这话，还要故意的逗人：“那可不一定哦。”


    姚兰枝哼笑，戏谑的看着秦时阙：“王爷，是你不能生了，又不是我不能生了，说不定我跟别人生了呢？”


    姚兰枝这话，让秦时阙的脸瞬间就黑了。


    哪怕他知道姚兰枝是在逗自己呢，但还是一瞬间的呼吸重，沉声问：“你还想跟谁生？”


    秦时阙眯眼看姚兰枝，女人在自己怀里呢，居然敢那种话题来逗他？


    姚兰枝还真的敢。


    不但敢，且她还摇头晃脑的：“那就说不好了。”


    她笑吟吟的，一下一下的戳着秦时阙的胳膊：“虽然现在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可是来日方长呢，对吧，王爷？”


    秦时阙定定地看着她，她眉眼弯弯，笑容有多甜，就有多欠揍。


    秦时阙抬手抓住了她作乱的手，又叹了口气：“你这话，认真的？”


    姚兰枝被他看得有点心慌，偏偏又嘴欠得很，故意凑近了秦时阙，问：“我要是认真，你该如何啊？”


    这人……


    秦时阙咬牙，她就仗着自己来了葵水！


    但是，他看着眼前的小狐狸，无声地想，又能怎么办呢？


    他这辈子，已经被姚兰枝吃定了。


    所以秦时阙只是再次叹了口气，抓着姚兰枝的手，轻声说：“兰枝，求求你了。”


    这声音很轻，带着刻意的服软。


    姚兰枝愣了一下，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秦时阙眼底带着点可怜相，轻轻地晃了下姚兰枝的手指，一字一顿地：“求求你了，别跟别人好。”


    他说：“虽然我不会生孩子了，但别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得比他们都好。”


    秦时阙放下所有的面子，在她面前低声柔软：“这辈子，我只会有你，所以，你可不可以，这辈子也只有我？”


    “兰枝，我想跟你同舟渡、共枕眠。”


    秦时阙一字一句，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水一样，流淌到了姚兰枝的心里。


    他的眼神跟话语，都让姚兰枝的一颗心柔软。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秦时阙。


    抛开外在的冷肃，露出一片柔软内心给自己看。


    这模样可怜巴巴的……


    有点像一个小狗。


    还是个可怜小狗。


    姚兰枝在那么一瞬，觉得自己被击中了心脏。


    她再也装不下去，凑上去，亲了亲秦时阙的眼角。


    他眼尾红彤彤的，倒是很会伪装，这眼泪都要出来了。


    但姚兰枝明知道这人是装的，还是觉得自己栽了进去。


    “……不会有别人。”


    一个吻落在了秦时阙的眼角，还有姚兰枝许诺的话：“这辈子，我只会跟你好。”


    她从来不爱许诺以后，所有的情爱，也许天长日久，也难免变心。


    可是秦时阙不一样。


    姚兰枝想要试试看，至少在此刻，她愿意相信秦时阙。


    这辈子，他们求百年好合。


    姚兰枝的吻，落下来，就被秦时阙搂住了腰肢。


    他亲上了姚兰枝的唇。


    ……


    当天夜里，因着姚兰枝的葵水，两个人什么都没能做。


    但姚兰枝起来的时候，还是有点腰酸背疼。


    葵水是一方面。


    当然另外一方面……


    姚兰枝愤愤的，早知道就不故意招惹秦时阙了。


    这男人的小心眼简直可怕，她后来被磨得不上不下。


    就连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脸红心跳。


    这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狐狸精已经去了衙门，走之前姚兰枝还在睡着呢，但能感受到秦时阙落在她眼皮的吻。


    姚兰枝这会儿想起来，哼哼的，揉了揉酸胀的腰，决定等秦时阙回来之后，再跟他算账。


    当然，她也只是这么一想。


    等到丫鬟进门，再看到带过来的早饭，全都是她爱吃的，姚兰枝那点火气跟羞就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罢了，谁让她吃定了秦时阙这张脸呢。


    姚兰枝身体不适，在家里休息到日上三竿，这才去了铺子里。


    许轻瑶知道她过来，笑着过来找她，笑着跟人讲：“姐姐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在家多睡一会儿？”


    昨夜姚兰枝是在隔壁过的夜，许轻瑶是知道的，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反正姚兰枝跟秦时阙都已经挑破了窗户纸，有没有那一纸婚书又如何呢？


    只要他们二人都觉得满意就够了。


    谁知姚兰枝却来了月事。


    因着姚兰枝的月事带没了，丫鬟还是去拿的许轻瑶的。


    许轻瑶想着姚兰枝今日不舒服，本来以为她会在家里多休息一会儿呢。


    姚兰枝就笑着摆手“没事的，我在家躺着骨头都懒了，还不如出来走一走呢。”


    说这话的时候，姚兰枝又问：“铺子里没有事情吧？”


    许轻瑶道：“一切都正常呢。”


    姚兰枝这才放下心来，自从上次她找人算计了齐盛朝，总觉得这个王八蛋不会那么消停。


    毕竟，虽然齐盛朝被“花魁”敲诈的事情，查不到自己的头上。


    可是齐盛朝的门牙，是从她这里出去的时候，摔到地上磕掉的。


    在姚兰枝看来，这事儿就是齐盛朝自作自受，但齐盛朝未必会这么想。


    说不定，他还会觉得，都是姚兰枝故意，害得他掉了一颗门牙呢。


    这种小人，不得不防。


    姚兰枝想着，又跟许轻瑶说：“你让伙计们警醒着些，遇到不对劲儿的，多多留神，别让人给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