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明自实验室中走出，废墟之间只有一阵阵仿若哀鸣般的风声，她再次检查的结果仍旧没有变化。


    她退回地下，将实验室厚重的大门虚掩，启动虚晶能量，拨通了布兰温的号码。


    “数据结界用不好了？”布兰温接通后就来了这么一句。


    “不是。”林薇明说，“我在这里发现了超越者006号残余的身体。”


    布兰温显然没有料到林薇明带来的是这则消息，在那头沉默了会：“有意思。”


    林薇明：“现在不是说有没有意思的时候……”


    “我知道我知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了解这间实验室的存在，而且至少三个月内来过。”布兰温打断她。


    “没错。”


    林薇明一边与布兰温交谈，一边透过门缝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而且我在找到实验室之前，曾与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交手过，他变成了畸变物。”林薇明继续向布兰温交代她经历的事，“解决畸变物之后，我察觉到好像有人盯着我看，可我什么都没找到。我联系你的意思就是，我当下也许并不安全……”


    林薇明这是第一次主动通过虚晶能量场与污染区外的人联络，还是在归尘与息壤交界这样的深处。他们之间的信号好像并不是很稳定，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干扰噪音打断，噪音持续了两秒，通讯又恢复了正常。


    “行，我知道。”布兰温说，“你要是出了意外，我会通知你那位人类机械师朋友替你收尸。”


    他这话林薇明就不爱听了，她只是让他做个后手，他倒像肯定她大概率要出事一样。


    布兰温就是如此有个性，林薇明奈何不了他。


    “你知道就好，可以闭嘴了。”她回敬道。


    话音刚落，布兰温就把电话挂断了。


    林薇明无奈地把手机收回口袋里，依着俞榕的交代，推开了打造成书架的隐形门，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她不知道佘栖在这里花费了多少钱财与精力，特地寻找这样大小合适的地下室，改造出了不同的房间，甚至连发电机都准备了——不过佘栖毕竟是个天才，想做什么，只要有那份心，恐怕就没有无法达成的。


    林薇明启动发电机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她更加肯定，一定有人在这之前来过，并且用过实验室里的设备。


    因此，她的动作必须更快些。


    有了电力，实验室里也被灯光照亮，林薇明的主要目的倒不是为了照明，毕竟只有通电她才能查看佘栖藏在实验室工作设备里的资料。


    回到原来用来制作机器人的房间，林薇明又多看了可怜的006一眼，那破旧的机体上也全都落满了灰。


    她扭过头，看着正在开机的终端。


    从表面上看，这里的各种工作设施皆是仿造厄里克研究所而设计，高级的辅助机械臂、组装机器人的精密仪器、可以总览各项进程的终端，以及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的仿生部件存储器……


    林薇明知道这些东西动辄就是几十万新纪点，维护费用也是不菲，难怪佘栖要那么拼命地制作商业化机器人，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研究超越者系列的梦想。


    只是很可惜，林薇明想，作为佘栖的最后一个作品，她一点都不完美。


    如果佘栖看到现在的她，不知道要作何感想。也许不会像路北嘉那样满眼发光地要抱紧她，而是进皱眉头把她拖到试验台上吧。


    这终端有些年头了，启动的速度稍慢，林薇明在那里站了大约接近两分钟，才终于看到期盼的字。


    【用户佘栖，欢迎您。】


    居然没有设置密码。


    还是说已经被别人破解了？


    她迅速从包里拿出圆环，用数据线与终端显示器下方的接口相连。


    【功能：虚拟数据结界正在启动……】


    【正在载入……】


    林薇明拿到布兰温的这个功能24小时都没到，为了避免自己出差错，她还在家里用自己的电脑练习过，提取记忆库里接过的委托，再把信息融入到场景中，她亲眼看着自己某天是如何扛着委托人从污染区里逃命的。


    不过正如布兰温所言，她自身的功能还不太够用，致使看完之后退出结界她“头脑发热”了好一阵子。


    现在，她自然而然地复现出了这间实验室的场景。


    她努力检索着终端数据。


    不出林薇明所料，既然这里有人来过，她必不可能看到完整的信息。


    刚刚形成的虚拟场景疯狂抖动着，林薇明眼前闪过许多条乱码，最后才找到一些断断续续的文字记录，它们以字幕的形式漂浮在半空中。


    【时间：新纪15年5月17日。】


    【母亲，您理解不了我，我无需向您解释。】


    这是超越者初代？


    ——既然她是超越者系列中的第一位，林薇明打算以后就以“初代”来称呼她。


    她触摸到这行字，它们没像她初见布兰温时那样散开，而是盘桓在林薇明的周身，她听见了一些声音。


    “是我又怎样呢……母亲。”


    “你为什么……”


    “这就是我的方式。”


    “……”


    “二十五年不曾见面了……除了这个，您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


    这些对话破碎，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句子，林薇明只知道这是初代和佘栖在说话。


    所以说，不仅佘栖在灾难中幸存了，初代也没有因为研究所的爆炸损坏数据，她还记得佘栖，于零素灾难开始25年后——也就是新纪15年找到了佘栖。


    林薇明觉得初代对佘栖的态度大不一样了，她像最初诞生时尊称佘栖为“您”，话语里却只有冷漠。


    【时间：新纪18年9月30日。】


    “好久不见，母亲……坚持没有意义。”


    林薇明没有听见佘栖的回答。


    【时间：新纪20年1月17日。】


    “母亲，既然您执着于此，我有一个更好的计划……建议……伊西斯生科院的左明喆博士……”


    伊西斯生科院？这名称让林薇明解读数据的速度暂且放缓，初代也与当年的人体试验案件挂钩吗？


    “我不需要，你也别再提。”


    佘栖拒绝得很干脆。


    她和初代间的裂痕似乎无法弥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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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母亲，有些事情我还是自己去完成比较好。”


    【时间：新纪25年3月25日。】


    “何必呢？母亲，我已经习得如何超越物质的约束……躯壳是那样的脆弱，只是看似充满了希望。”


    “你在嘲讽我研究吗？”佘栖质问道。


    “我只是想说，这完全符合您对我命名的期望，我名为‘超越者’……”


    “闭嘴。我希望你别再来我的实验室。”


    佘栖赶走了初代。


    【时间：新纪30年5月19日。】


    林薇明只看见一段佘栖留下的文字，是发信的记录。


    “我已经警告过你，超越者。事已至此，哪怕我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零素污染，我也会想办法前往归尘深处将你彻底关闭。”


    “即便你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我仍旧是你的创造者，我有办法让你彻底陷入沉睡。”


    所有能正常解读的数据到此结束。


    初代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呢？林薇明无从知晓。


    也许佘栖确实说到做到，于新纪30年之后以平凡的人类之躯进入归尘深处，将自己亲手创造的人工智能关闭了。


    可是却没能达到“彻底”二字。


    林薇明原本对初代还存在这件事毫不知情，起先并没有考虑那么多。


    现在她知道了。


    当她第一次亲手接触到虚晶时，那句“母亲，我已醒来”究竟有何种含义。


    那虚无缥缈、毫无情感波动的女声，正来自于超越者初代。


    那是她再度醒来的宣告，也是她对佘栖的回应：你创造了我，可你再也无法控制我。


    虽说这里的东西残缺不全，也没有林薇明要找的“遗物”的信息以及辉光不该看的研究日志，但信息量已经够多了。


    初代还存在，所处的位置不明，也许还依赖着研究所的系统生存；同时初代也敌我不明，林薇明不知道实验室外似有若无的目光是否来自于她。


    无论如何，林薇明决定切断连接，离开污染区，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布兰温与俞榕。


    是否告知特防部，那得取决于初代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如果这是他们机器人与佘栖的“家事”，就完全没必要让其他人插手。


    【正在断开连接……】


    黑暗笼罩了林薇明的视线，退出的程序开始运行。


    【断开失败。】


    这意外来得太突然了。


    林薇明看着面前虚拟的实验室场景愣了愣。


    布兰温不会是个乌鸦嘴吧？


    是她还不够熟练，控制不住这个功能吗？


    林薇明决定重试一次。


    回答她的依旧是断开失败。


    如果她一直出不去会怎样？


    那大概只有等到没电，然后第n次麻烦路北嘉来帮她了。


    林薇明正觉得机生无望，漂浮在半空的字幕忽然缩小，接着涌现出许多来自这台终端的数据，它们全部都在向前汇集。


    “出什么问题了？”林薇明喃喃自语道。


    她跟着数据移动的方向行走，发现它们渐渐拼凑成一张脸。


    超越者初代向她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