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调侃：“我道是谁一吻动情恨不得叫天下人知道，原来竟是我们惹人怜爱的安小姐。”


    安池儿猝不及防被毒语中伤，她冷冷应道：“庄墨，你是来认罪找死的吗？”


    庄墨惊讶：“何必如此生气。”


    安池儿不应转身就走，“何归。”


    在树间静候的何归早就按捺不住，应声窜出带她朝宫城跑。


    何归难得主动沉声道，“小姐，五年前离城那天，古间比德王更早守在南城门外，同他带的人厮杀时，我不慎露脸。”她停顿片刻，“我贸然回叶城恐致灾祸，于是在安府藏身两年，之后才同江公子夜潜回叶城，因此沈文认为安府叛乱并非空穴来风，恐怕是我大意所致。”


    何归有些紧张，安池儿看出来了。


    安池儿语气温和了些：“你想带我们离开未果的第二日，是否去找爹爹坦白了？”


    “是。”何归松了口气。


    “得谁之令守在城外，是要做什么呢？”耳边风声呼啸，安池儿不由自主提高音量。


    何归：“是两位将军告诉我要带小姐和夫人回叶城。”


    安池儿：“怎么改变主意了？”


    “哥哥看见我了。”何归失落重复，“哥哥不允许我违逆夫人意志。”


    安池儿讲话有些费劲：“今晚你去长景楼，术和会安排妥当，何在那边我来交代。”


    何在冷脸松动：“多谢小姐。”


    两刻钟后，何归将她放在乾清宫门口，她在门外停留片刻，忽然想起五年前她偷听娘亲爹爹的争吵——


    何夏言说，“我恨你自以为是。”


    安统应道，“我爱你待我有情。”


    她从那时起便一直不解，为何恨与爱会交织？


    安池儿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扫出脑外，她打直脊梁第一次堂堂正正地走进乾清宫。


    她一进殿门就望见高堂之上熟悉的面孔，跪步沉声道：“微臣参见摄政王。”


    “首辅请起。”沈沁珠自御座跑来将她搂入怀中，“你终于来见我了，这几日可休息好了？”


    安池儿：“摄政王体贴，微臣休息得极好，那件事，微臣有结果了。”


    沈沁珠愤愤不平：“陈大人之言竟不足以平息大臣困惑，一定要有人受惩他们才满意？”


    安池儿握住沁珠的手低声道：“您为君，即便生气也不可在人前展露。”她语毕环视四周，侍从、仪官、御前侍卫，甚至是给她递奏折的朝臣，方才听到沁珠大吼皆嘘声不敢妄动。


    沁珠沿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面色凄苦：“池儿……”


    安池儿朗声道：“摄政王英明！孟停舟、何为之护君有功，当赏！两军带边疆军妄动侵城，当罚！依微臣之见，收兵权为罚；赠新宅为赏。另，叶城军权应另雄才委任。”


    沈沁珠正色道：“安首辅可有人选？”


    “回摄政王，张榜告知天下英才共建招兵之会！于马场比试骑射之术，于君前一比统战谋略，此举亦可向四国彰显我沉国求贤若渴，广而告之君主英明。”安池儿心中谋略已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征战四方；既内乱已平，当开疆扩土，扬我沉国国威。”


    沈沁珠点头：“既然首辅有想法，首辅便来统筹此事。”


    “微臣领命。”安池儿尽力事事公允，然而用兵之术远非纸上谈兵，她心中早有合适人选。


    待两人商议结束，池儿这才迟疑道：“摄政王……”


    沈沁珠拍了拍她的肩：“首辅知无不言，不必遮掩。”


    “微臣请摄政王为我和沈星亦赐婚。”安池儿最终还是说出来了，她话音刚落，乾清宫门外只听见几人窃窃私语，骚乱不断。


    她知道沈星亦在外面，她烧了他的宅邸，应当给他一个家。


    她如此说服自己。


    沁珠故意道：“天下好男儿多得是，更何况沉国即将招将，今后不乏俊俏有力男子。”


    沈星亦站不住了，他正要冲进去却被身旁听得津津有味的两人拦下，这两人


    ——一个勤于耕种力大无穷、一个武功虽不及他但也不赖，一时被两人钳制当真动弹不得，他要大喊制止沁珠胡言乱语，这时安池儿之言抚平他的激动。


    安池儿：“请摄政王应允。”


    沈沁珠：“他如今无官无爵无钱帛，还要仰赖你生活，不如朕封他个五品官员，如此也好帮你解难。”


    安池儿：“摄政王的好意微臣心领，既然招兵之会在即，何不叫他前去一试？”


    “你想离开？”沁珠惊讶，“你想借他离开北城，离开我身边？”


    安池儿立刻跪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离开，无声无息的最好，可现在被沁珠察觉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沈沁珠挥退侍从，亦是跪在她身前，两人面面相觑，无一人先言。


    门外三人低语停歇，同陷沉默。


    片刻，沈沁珠先打破沉默：“倘若你累，我允你歇息；若你离开，首辅之位等你回来。”


    安池儿摇头：“微臣没有把握永远做出正确决定。”


    沈沁珠笑道：“我从未离开过北城，又与民事无系、与农商不沾，你放心把沉国交给我吗？”


    安池儿愣怔，沁珠似乎比她更需要离开，她朝着门外高喊：“庄墨！”


    庄墨冷不丁地被到，旋即又被沈星亦与江忧狠推进去，他故作轻松走到两人中间跪下：“两位找微臣何事？”


    沁珠瞟了眼庄墨，目光有片刻闪躲，反观庄墨，目不斜视端正坐直，安池儿的视线频频在两人间游弋。


    安池儿轻微咳嗽道：“庄知府这些年来久居田野，对民间轶事如数家珍，可留摄政王身边提点民事。”


    “如此甚好。”沈沁珠毫不犹豫地应下，倒是庄墨脸色通红。


    摄政王都答应了，庄墨弱声应道：“微臣遵命。”


    沈沁珠警示：“无人能代替你，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无端离开。”


    “微臣知道。”安池儿垂眸应下。


    “摄政王。”徐皇后，不，如今是徐太后推门走来。


    “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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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后。”


    三人行礼。


    礼毕，安池儿急于离开，“微臣先告退。”她说完正要退向殿门外。


    “安首辅。”徐太后温情地望着她的额顶缓缓道，“倘若得了空便来交泰殿饮茶，以……故人之女的身份。”


    安池儿眸光微闪，“微臣遵命。”她快速倒退从乾清宫离开。


    走到门外，她看向沈星亦哽咽道：“沈星亦，带我回家。”


    沈星亦不语只是抱着她转身离开，他沈星亦也终于有家了。


    他将安池儿抱得很紧，上次逃遁叫她一去五年，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牢牢跟着她，上天入地，他永相随。


    *


    七年前，宫城御花园。


    安池儿与沈星亦沿着常行小路溜进御花园，此时暮色四合，夕阳澄净，远处意外竟有两道模糊人影静静地站着，看起来等待已久。


    安池儿再走近些看，竟是一位高大男子，男子看起来力气不菲，而在男子身边站着的是脊背铮铮的华丽身影，女子年龄虽小，身上透露出的沉稳气质令人难以忽视，甚至不得不向她俯首问好。


    她谨慎地往前走了两步，往日这时御花园不应该有人前来观赏，正值她思忖之际，年幼女子开口讲话。


    年幼女子的声音果断清脆，如玉珠落金盘，只见女子微笑道：“庄墨说花折非自然，缘是佳偶成。”


    锦衣华服的女子立在花前，笑意盈面，池儿逆着晚霞眯眼打量，她只觉得女子之音似松软清风，于是她凑到沈星亦身旁低声询问：“这位是？”


    沈星亦似乎早有预料，他望着一旁沉默的庄墨低语：“那年幼女子是沉国的公主，沈沁珠；她身旁的高壮男子是母妃引荐给徐皇后的护花人——庄墨。”


    安池儿惊讶：“公主？护花人？”她望着前面的两人，心底平静无波，她仿佛早有预料事情应该如此，晏容司官常在她面前提起沁珠，她比沁珠本人更早认识的是她的名字。


    沈星亦转眸注视着她：“护花人明面上受徐皇后之托，他前来救治御花园中被我们折走所导致的‘花害’，然而暗地里却是母妃请来庇护沁珠之人。”


    正在这时，沈沁珠笑着走到她跟前，态度亲和：“安池儿，我常听司官提起你，今日一见恍如故友相会，竟是万分熟悉。”


    沈沁珠的和善令她放下戒心，往日又有司官为沁珠做说客，她心底对沁珠多一分亲密之情，她屈膝行礼：“公主万安。”


    沁珠托着她的小臂将她带起，两人四目相对，目色顿时凝如冷箭，频频射在彼此的脸上，霎时间无声金戈相见血花四溅，可两人竟无人后退。


    安池儿曾听司官提起，宫中另有一人同她年龄相仿、又视女官席位为掌中物，或许她日相见，彼此引为知己可共创佳音。


    她本以为还要等些时日，可没想到她期待的这天这么快就来了。


    片刻，沈沁珠定声道：“邀君共枕刃。”


    安池儿眼前泛起模糊的光，她沉声应道：“同话明朝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