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里发手机的时光，总是短暂快乐而弥足珍贵。


    张努力拿到手机，第一时间就拨通了爷爷的视频。


    屏幕亮起，一张刻着岁月痕迹的脸庞清晰起来。


    老人头发花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仿佛那身军装和肩上的功勋章从未离开过。


    “爷爷！”张努力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随后，他像个急于向家长炫耀成绩的孩子，兴奋地汇报着自己的成长。


    他有些磕磕巴巴地讲了“万能小黄盆”的事件，本以为会引来爷爷的嘲笑，没想到老人只是静静地听着，眉头都没皱一下。


    听完，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们当年在阵地上，一个钢盔既要挡炮弹，又要煮野菜，完了还得当洗脸盆用！打完仗，用土搓干净了照样吃饭！记住，家伙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心里干净，用什么都一样！”


    一番话又糙又硬，却让张努力胸口一热。


    他深吸一口气，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语速也快了起来。


    开始讲述演习中如何听从排长配合，伏击猎人小队，在蓝军指挥部横冲直撞，最后斩首蓝军旅长的事件。


    视频里一直平静的老人眼睛里瞬间迸射出惊人的光彩。


    一声大喝仿佛带着金戈铁马的呼啸，穿透了手机屏幕。


    “好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这才是我张家的兵！”


    这一声肯定，比任何军功章都来得滚烫。


    张努力感觉一股热流直冲天灵盖，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爷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绝不给您丢人！”


    如果说张努力的电话是热血传承，那另一边，贾霄梓则在上演一出变形记。


    他特意找了个角落，二郎腿一翘，拿起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那姿势都透着一股“哥早已是社会人”的沧桑！


    “喂，爸。”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成熟。


    “我把半年的津贴都给您转过去了，以后别给我打钱了啊，你儿子在部队能挣钱养活自己了。老花家里的钱，要被战友们看不起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哭声，他妈的声音尤其突出。


    “天呐！老贾你听听！咱儿子长大了！他在部队到底吃了多少苦啊！都开始把几千块津贴当钱了！太让人心疼了！”


    贾霄梓得意洋洋地挂断电话，感觉自己“独立宣言”的发表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他甚至能想象到，下次家庭聚会，他就是那个成熟稳重的骄傲。


    “叮！”


    手机屏幕亮起，一声清脆的银行短信提示音。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以为是津贴转账成功的提醒。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一动不动。


    “【XX银行】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月x日18:32入账50000.00元。


    备注：儿子，在部队别太节省，委屈你了！这是零花钱，想吃啥就去小卖部买点！不够再跟爸妈说！


    贾霄梓死死盯着那串刺眼的零，又看了看那句附言。


    感觉自己刚建立起来的硬汉形象，碎得比豆腐渣还彻底。


    这感觉，比吃了一整盆陈大牛炒的麻婆豆腐还烧心！


    ……


    当然，前面这几个都算是安分的，而有人，注定是闲不住的。


    程财这个大聪明，天生就带着点市侩气，总喜欢耍些小聪明。


    假期对他而言，不是用来休息的，而是用来弯道超车的。


    夜幕降临，他鬼鬼祟祟地溜到营区小卖部后面的角落。


    这里是各连队老兵们不成文的“情报交换中心”。


    他熟练地摸出一包华子，给一名在团部当文书的老乡递了过去。


    “周哥，最近辛苦了。来，抽根烟解解乏。”


    那周文书瞥了他一眼，伸手抽了一根，却不点。


    他顺手夹在了耳朵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有事说事，别来这套。”


    程财嘿嘿一笑，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


    “周哥，这不是关心你嘛。咱俩谁跟谁啊……我就想打听打听，最近转士官和提干，风向是不是有啥变化？”


    周文书面不改色，慢悠悠地说。


    “还能有啥变化，军事素质、考核成绩、民主测评，老三样。”


    “哥，这都是摆在台面上的。”程财不死心，声音更低了。


    “我听说咱们排长，林业，被点名去军区开会了，连长都没资格去！这肯定是有大动作啊！您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您给兄弟透个底，以后但凡有事，我程财绝不含糊！”


    他坚信，排长林业是条即将腾飞的龙，跟着他有肉吃。


    但自己也得长出翅膀，才能飞得更高。


    周文书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小子，鼻子倒是挺灵。没错，风向是要变了。”


    程财眼睛一亮，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像个等待投喂的雏鸟。


    周文书把玩着耳朵上那根没点的华子，话说得模棱两可。


    “听说上面要搞改革，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多发挥发挥主观能动性，总没错。”


    “主观能动性？”


    程财飞快地咀嚼着这几个词，心里瞬间有了自己的解读。


    这不就是说，不能傻等着，要主动出击，会来事儿吗！


    傻练有什么用？埋头苦读有什么用？那都是死功夫！


    新时代的兵，要懂得动脑子！


    发挥主观能动性，就是要把劲儿使在刀刃上！


    “多谢周哥指点！”


    程财大喜过望，感觉自己抓住了时代的脉搏。


    “这顿我请了，小卖部里随便拿！”


    周文书摆摆手，把耳朵上的烟取下来塞回烟盒里。


    “行了，我就说这么多，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周文书离去的背影，程财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握紧了拳头，一个宏伟的计划在脑中悄然成型。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排长林业伺候好！


    怎么伺候？当然是投其所好！


    排长喜欢什么？训练！


    以后训练，自己不仅要第一个到场，最后一个走。


    而且排长擦汗的毛巾，必须第一时间递上！


    他要成为排长身边最贴心的狗腿……啊不，是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