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把伞

作品:《阴鸷**他人很好呀!

    让阿柠万万没想到的是,除了按照惯例的赏赐外,她还得了别的,据说是穆清公主特意吩咐的,是重阳节的节礼,都是公主那边用的,不是五彩花蝶纹攒盘,便是红漆雕凤纹捧盒,这气派一看便是宫里贵人才能用的。


    这些攒盒捧盒送到太医院,好多医女都好奇地瞧稀奇。


    阿柠自然也好奇,不过她看大家只围着看,不敢碰,便道:“咱们打开看看吧。”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活泛起来,不过依然不敢随意碰,都等着阿柠打开。


    阿柠打开第一个攒盒,这是一个干果盒,有莲子肉、林檎旋、大蒸枣、松子和银杏等,有些是往日她们吃过的,有些是不曾吃过的,阿柠让大家随意拿,大家很拘谨,各自拿了一个尝了,尝了后一叠声说好吃。


    阿柠又打开别的攒盒,有蜜饯盒,香药盒,果子盒,别的不说,只那果子,就有有杨枝甘露饼、荔枝蓼花、珑缠桃条、糖霜玉蜂儿等,都是神秀宫的御厨特意做出来的,比别处更为细致玲珑。


    大家看得稀罕不已,因果子种类多,每样不多,便切成四瓣,大家各自尝几口,一个个纷纷赞不绝口。


    阿柠先拿了一个盒子留了一些,想着胡公公和孙姑姑他们还没回来,吃不上了,她得留着,回头怎么也要让他们尝尝,还有双喜他们,虽说他们在御厨干,不缺一口吃的,但真正好的都在大太监那里分了,哪里轮得着他们,如今怎么也要让他们尝一口。


    她这么留出三个小攒盒后,剩下的就让大家随便吃,大家自然都感动不已。


    往日那些得赏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偷偷留着,谁像阿柠这么大方,敞开给大家吃呢!


    大家吃吃这个,尝尝那个,好吃又稀奇,这可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吃的,还有好多她们说不上名字的,大家凑在那里一起猜,都觉得长了大见识。


    这么热火朝天吃着说着,因说起阿柠会踢毽子,一个个钦佩不已,也有的问起穆清公主和阿柠说了什么的,阿柠也没隐瞒,大概都讲了。


    玉卿听着,惊叹不已:“公主殿下竟送你一块玉佩!”


    阿柠点头:“嗯,不过我想着是公主殿下送的,是贵重物,我就放在荷包中装着呢,得好好放着!”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唯独旁边的瑞香,她斜眼看着那些糕点果子,一点不想吃。


    她还堵着气呢。


    如今听到阿柠这么说,哼道:“阿柠往日看着傻乎乎的,没想到这么会巴结,这不,还攀上公主的高枝了!


    阿柠解释道:“我没攀高枝,是因为我踢毽子赢了,公主才赏我的。


    瑞香一听踢毽子就头疼:“又来了!


    就因为一个踢毽子,这阿柠还死倔上了,非要逼着她承认自己错了,没完没了,怎么如今又要提?


    烦都烦**!


    阿柠看瑞香不耐烦的样子,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就不说了,反而用签子扎了一块珑缠桃条,递给瑞香:“那就不提踢毽子了,你尝尝,这个比咱往日吃的要好。


    瑞香看着那珑缠桃条,上面的糖霜都剔透晶莹,确实好,这桃条若是咬一口不知道多甜!果然是公主才能享用的好糕点!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的酸水越是咕噜咕噜往外冒,压都压不住。


    她和阿柠一块儿进宫的,论身段,论模样,论性情,她不比阿柠差吧?况且这阿柠也不会看个眉高眼低的,怎么如今竟是阿柠混得一个风生水起,自己还得眼巴巴吃她的?


    她咬唇,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周围人都看着,特意觑过来,分明是瞧热闹的样子。


    她接过桃条,要笑不笑地道:“若不是你,我们哪儿吃到这种好东西,说起来,以后姐妹都得靠你顾女官提拔了,你回头多在公主殿下跟前巴结巴结,若是攀了高枝,好歹带带咱们,也让咱们多得个好处。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周围人等自然都听出来了。


    阿柠也听出来了。


    她疑惑地看着瑞香,很是不明白地道:“我得了赏,你心里不痛快是吗?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愣了下。


    祖宗!瑞香确实是这意思,但你这么不给她脸,就这么道破吗?


    瑞香更是没想到,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阿柠看她这样,越发觉得没意思,道:“咱们是一个屋住着,你听过我打鼾,我听过你磨牙的,我既得了好的,也没忘过你,如今你这么说,倒仿佛我攀了高枝多碍你眼,阴阳怪气的,有什么意思?若是这样,干脆以后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就是了。


    说完,自她手中接过那签子:“我自己享用,也不必给你吃了!


    瑞香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我也没那么说吧?你何必如此?


    阿柠哼了声:“你就是那个意思,当我不知道吗?


    一旁众


    人听着,惊讶不已,往日阿柠可是软柿子一个,不曾想偏和瑞香倔起来了,所谓泥人也有三分火,惹急了老实人吃不了兜着走!


    瑞香一时噎住,愣了好一会,才红着脸,嗫嚅道:“我,我就随便说说,就你,心眼跟针尖大,倒是当真了!


    说完,随意寻了个由头,赶紧走了。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


    这时候胡公公和孙姑姑陆续回来了,玉卿帮阿柠抱着几个攒盒,将这些赏赐的果子送给他们两位尝尝,其实他们在宫中这么多年,也不至于缺了这口吃的,不过阿柠特意给他们留着,眼巴巴送过来,自然欣慰。


    孙姑姑笑着叹:“倒是不白疼你,眼巴巴惦记着我。


    胡公公也笑道:“你入了殿下的眼,这是好事,说不得将来我们还得唤你一声姑姑呢。


    喊一声姑姑,那就是尊称了,阿柠赶紧摇头摆手的,她刚进宫时什么都不懂,胡公公和孙姑姑待她好,她心里明白,让这两位喊她姑姑,这哪能呢,她可受不起。


    当下大家说笑间,孙姑姑和胡公公各自尝了,都夸赞说好,不过他们并没收,让阿柠拿着分给其他小宫娥太监就是了。


    于是阿柠和玉卿又抱着,分给元宝和双喜他们,大家都尝了尝。


    因这次踢毽子,双喜也得了赏,欢喜得要命,围着阿柠打转,一口一口地叫姐姐,叫得要多甜有多甜。


    这一日自然热闹得很,一直到了晚间时,还有几个小医女围在阿柠房中,说笑着,很晚才打着哈欠散去。


    阿柠几个洗过后,各自躺下,其他人很快睡着了,唯独阿柠一直睡不着。


    白日里热闹,身边簇拥着许多姐妹,来不及细想,不过如今躺在榻上,看着窗外半圆不圆的那一轮月,心便安静下来。


    她将手伸到枕下,摸索出那块玉佩。


    玉佩自然是上等好玉,柔润光滑,如今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可以感觉到温润的触感,以及细腻的雕纹。


    她想起玉佩上的那只猫,又憨厚又灵动的猫,似乎是一只坏脾气的小猫。


    她觉得这猫有点像穆清公主,又刁钻又惹人疼爱,又觉得这只猫格外熟悉。


    她闭上眼睛,将那玉佩贴在胸口,心却隐隐跳得快了。


    白日的她羞于去想,可晚间时候安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在惦记什么。


    这块玉佩曾经属于皇帝,被穆清公主要到,现在又到了自己


    手里这让她有种间接触碰了元熙的感觉。


    当想到这里她竟觉胸口溢出缕缕情愫在体内激荡游走以至于四肢百骸犹如被什么扼住一般打了一个激灵。


    她攥着那块玉让那块玉贴在自己的胸口闭上眼睛安静地感受着。


    心口有一处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堵在那里需要宣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一切对她太过陌生她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望着窗外的月。


    深秋的月夜有几分朦胧的云丝如纱如雾一如她此时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


    阿柠觉得这世上仿佛有两个自己。


    分明自己是无忧无虑的她日子过得极好吃什么都香她把自己养得白净软糯她还得了贵人赏识攒了许多好物件要留着给自己家里人。


    宫里头人都是极好的太监宫娥都好胡公公护着她孙姑姑也耐心教诲她如今她还由孟凤春引荐着要拜针灸名医莫先洲为师了。


    她前途无量呢。


    不过偶尔间脑中会浮现出什么也许是零星片段也许是一个画面这让她心里顿时仿佛缺了一块仿佛有一件亟待她做的事可她却忘记了。


    她只能如同陀螺一般原地打转。


    但……她只能徒然地想确实不记得了所以只能不去想了。


    她压下心中这纷繁复杂的情愫将自己的心思用在医书上。


    她到底记性好过目不忘如今孙老大夫让自己看的那些都差不多看明白了。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医书再次前去拜见莫先生。


    莫先生在太医院对面的侧殿那边原本是废弃的书苑


    阿柠出门的时候天是阴着的刚走出回廊便觉细雨悄悄落下。


    有一些淅沥沥的声音但很轻微如丝一般落在青石板上于是有些年月的石板鲜亮起来。


    这么细的**毛雨阿柠倒是不怕的只是生怕手中的医书淋湿了她只能微低着头将那医书搂在怀中快步往前走。


    而此时就在一旁阁楼之上仙鹤兽首耳香炉中缓缓溢出一缕香烟香烟缭绕飘散出窗棂在潮湿的雨气中袅袅散开。


    帷幔低垂身披棕色袈裟的高僧手握经卷低声诵读着喃喃的读经声连绵不绝。


    而就在缭绕雾气中元熙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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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致苍白的面庞有着说不出的冷淡他懒懒地垂着眉眼斜靠在雕栏前。


    带着雨气的风拂起他耳边的黑绸垂带越发衬得他面容透白如玉。


    元熙帝不信佛不过他要听经。


    他手上沾染鲜血无数不知道结果过多少人性命他知道自己难渡苦海也不想去看一眼那些晦涩的经卷所以他要当代人人敬仰的高僧为他诵经。


    如果听一万遍经书可以洗清他的罪孽可以再次窥见明光那他可以再多一些耐心。


    一卷经书读尽佛音依然萦绕元熙帝开口:“为什么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无显大师睁开眼道:“若日日诵持此经可涤荡尘心破除执念。”


    听此言元熙帝陡然抬起眼皮:“朕为何要破除执念?”


    他的声音锐利而不悦。


    无显大师听此长叹一声元熙帝当然不想破除执念。


    他这一生只有一个执念便是他的皇后他的皇后驾鹤西去他便一心求着跨越生死甚至寄托于来生转世说。


    他固执地不想死他要他的皇后往生要他的皇后显灵。


    所以他夜夜抱着皇后的牌位不肯放手固执地禁锢了佛道两家要他们施法要他们为他逆天改命。


    他要为常人所不能要长河改道要天地逆转。


    他要夫妻团聚。


    无显大师望着窗外细雨缥缈烟雾迷蒙有落叶随风飘零又是一年秋。


    他已经被帝王囚禁在此整整八年了八年中他为元熙帝诵读了无数经卷却依然无法化解他心底的执念。


    “陛下与娘娘的尘缘为宿世善因所成缘起性空自有因果此生缘分既已尽若要再续千难万难总要精进修行消业积福——”


    元熙帝陡然打断无显大师的话:“有多难?”


    无显大师略沉吟了下道:“犹如盲龟浮孔须弥穿针。”


    元熙帝听此垂眸沉思许久之后陡然间质问道:“盲龟百年一举首须弥山五百年落一纤缕何止千万难你是要告诉朕朕日日听经夜夜祈求最后只是一个笑话吗?”


    无显大师:“陛下凡事总须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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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熙帝冷笑:“盲龟要遇浮孔可浮孔不知盲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但朕不一样朕的皇后必也日日牵挂着朕她曾许诺


    若有来世,必再续前缘,她又怎么可能置朕于不顾!


    无显大师:“可是陛下——


    这时,元熙帝的视线陡然停在不远处。


    他僵了僵,略探身,看着那里,就在不远处的寝殿前,在朦胧烟雾中,有一着青色褙子的小医女,怀中抱着什么。


    漫天雨雾中,小医女高挽起的乌发透着些许潮意,不过她仿佛没注意到一般,只低头快速地走过。


    元熙帝的视线追随着那小医女,看了好一会,之后突然间,有沁凉的雨丝落在他睫上,他才回过神。


    无显大师自然也注意到了元熙帝的异样,他也看过去,入眼的,却是烟雨锁重楼,雾气缥缈。


    元熙帝再次看过去。


    自高处看,又是在这烟雨中,他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走路的样子格外熟悉,像极了他的阿凝。


    一阵凉风袭来,他心口突一阵揪痛:“黄泉路上,我的阿凝若遇风雨,可有人为她举伞?


    他低头静默了片刻,喃喃地道:“世间众生如大地土,我的阿凝却是掌上珠,这个小医女竟有几分阿凝模样,既如此,赐她一把伞,只当为阿凝修得一份善缘。


    一旁早有太监听令,于是低头吩咐下去,于是很快便有宫人前去,拦住下方小医女,赠伞一把,并一路相送。


    无显大师依然没看到下方吸引了帝王目光的女子,不过他看到了帝王此时的善念。


    他垂眸,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陛下慈悲为怀,广修六度万行,定能消减往昔业障,为皇后娘娘积累无量福德。


    他这么说的时候,窗棂外细雨飘飞而下,落在青油布窄檐伞上。


    伞下,阿柠正好奇地打量着。


    并不是太惹眼的一把伞,但是在宫阙中,却是颇为罕见的,据说因伞为华盖,为帝王所用,她们这些底下人是不能用伞的,只能用雨披。


    也不知道为何,竟有宫人送来一把伞,还说是特许的,她可以执伞前行,而且会亲自陪着她,送她一程。


    阿柠自伞下仰起脸,望向不远处的亭台上,却见秋风吹着半支起的窗棂,发出吱吱的声响,里面似乎有袅袅香烟飘散而出,但却看不到人影的。


    她紧攥着手中伞,怔怔地看着,心里竟浮想联翩。


    所以,是谁,赠她这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