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成临县周遭乡下，一个寡妇与别人私通生下的崽。


    他娘从小便不告诉他爹是哪个，因此从小他便被周遭的人指指点点，骂他是野种。


    太小时张朋还是能共情娘亲的，在娘亲被邻里欺负、指着鼻子谩骂，在他们家连饭都吃不起却被别人诬陷偷东西时，在娘亲好好走在路上却被邻家大叔拖进巷里时，他也曾勇敢地跳出来维护。


    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站在了娘亲的对立面，说她一个娼妇，没资格管教自己。


    因为他娘生得好看，所以他模样也俊。


    于是刚满十二三岁，他便会嘴甜地去哄邻里的小媳妇儿、大姑娘。


    其实那些人是曾经欺辱过他们娘俩的，他也不在意，只要能给点钱，只要能买上肉吃。


    甚至十三那年他将其中一个大娘伺候舒服了，还让他进了自己男人开的学堂，读了两年书。


    可读书后的张朋，便不再与那些女人掺和在一起了。


    娘亲对此很是欣慰，因为从前张朋整日身旁围着莺莺燕燕，她便总哭。


    张朋每次都让她滚远点哭。


    她以为张朋这是读了圣贤书，懂得避嫌了，其实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是读书人，哪能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村妇、穷人家的姑娘混为一谈呢？


    十六那年，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爹是谁。


    原来他儿时在梦里都哭着想见的爹，距离他家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们在一个村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


    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他爹娘并不是私通生下了他，而是他爹在成婚一个月之后，就不满自己新娶的婆娘脾气暴躁，将从小一起长大的娘亲给抢占了。


    他娘怀着孕肚时，是想带着他一死了之或是远走高飞的，可那男人说，若是她走了，她年迈的爹娘第二天头颅就将挂在村口。


    张朋和他娘被无尽的石子和烂菜叶砸门，那男人就在旁边冷冷地看着，甚至还劝他的婆娘少掺和这种事儿，免得惹得一身骚。


    现在那男人的婆娘过世了，便立马迫不及待找上了他们家。


    他说要和他们家好好过日子，张朋他娘不同意。


    这十几年的苦，又不是过眼云烟，怎么能说忘就忘？


    软弱了一辈子的女人，第一次拿起扫帚像发疯的野兽，将人轰了出去。


    张朋冷冷地站在一边，没有劝阻，也没有帮忙，只是在他娘累得气喘吁吁时，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么大年纪凑合过得了，也不怕闹笑话。”


    “爹也不容易，既然找来了你又何苦拿乔。”


    他娘呆呆地看着他，站在原地直到天黑也没动弹，像个木头桩子。


    张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他爹都已经知道错了，他娘还拿乔不同意，可不就是端着吗。


    于是每次他爹来，张朋就会对着自己娘冷嘲热讽。


    没两天，他娘就同意了。


    从没体会过父爱的张朋，当晚就偷了娘的钱去买了壶酒和他爹好好地喝了一顿。


    可第二天醒来，他爹的尸体就躺在他旁边。


    他浑身起了一身冷汗，他娘只是坐在一旁，慢吞吞地摘着芝麻，回头看他时，张朋连话都不敢说。


    于是自打那天起，他便跑到成临县，租了间客栈。


    他不想回家，更不想看见娘亲，他总觉得娘亲疯了。


    那一夜没有杀死自己，也许是她身为母亲的最后一丝怜悯。


    他整日在街上游手好闲，四处闲逛，没钱了便偷溜回家，偷一些娘亲的钱。


    他娘亲的钱总是放在卧房的第二个枕头下面，这么多年亦是如此，钱都不知丢了多少次也未曾挪过。


    等他偷够了钱，便又回到县里继续潇洒。


    他知道他娘没多少钱，因此也不敢大肆挥霍，毕竟花光了，可就真没了，把他娘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


    在街上住了两年，他便物色了两年：“这女人不够漂亮”“这姑娘看着身上的料子就很便宜”“这姑娘打扮得很土气，配不上我”。


    他相信自己配得上最好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傻姑娘。


    他学着画本子里的招式和她说话，那姑娘头也没回，身边的丫鬟倒是将他拦住，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于是他厚起脸皮，掏空身上的家底，雇了两个打手，抢了那姑娘的荷包，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张朋这人善会伪装，又打小在女人堆里长大，毛都没长齐的年纪就已经哄得女人团团转。


    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不过三个月，那大小姐就被他所吸引。


    白灵是个没心眼的，甚至不用张朋怂恿，便主动提出要带他回家给娘亲看看。


    在此之前，张朋已经向她透露自己只是成临县周遭乡下的一个贫苦人家。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魅力，他还特意将自己老娘拉出来做挡箭牌，塑造了一个不畏权势、即使和富家千金相爱也依旧清高孝顺的角色。


    他脊背挺直，冲着那白夫人挑挑下巴：“我和灵儿是真心相爱，但我绝不入赘。我家中还有年迈的娘亲，和几亩良田，我得回去伺候她。”


    他以为那富人家会和他那单纯的女儿一样，为此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没想到，对方只是挥挥手：“那你先回去种你的田去吧。”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拎着丢出了府。


    白灵从那天起也被禁锢在家中，白夫人又给她说了好几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却都被她以死相逼，只能就此作罢。


    张朋心急如焚，生怕白灵真的和别人跑了，于是花光身上所有积蓄，买通了白府洒扫的一个小厮，让他给白灵递信儿。


    他提议可以抛绣球选夫婿，到时他乔装打扮，站在那底下将绣球接下。


    只要他俩成了亲，白夫人再不喜欢他又能怎么样。


    白灵是个傻的二话不说答应了，没过几天，白老爷子就放出要抛绣球选亲的消息。


    那天他早早地等在楼下，与站在高台上的白灵两两相望。


    白灵将绣球高高抛下，张朋伸手去接。


    那火红的绣球仿佛他美好的前程，唾手可得。


    下一秒，面前莫名其妙走来一个抱着菜的男人，那绣球稳稳地掉到了他怀里。